好不主席:一路好走 - 盧先亞

好不主席:一路好走 - 盧先亞

好朋友終於走了。那天傍晚致電問過她的家人是否方便去醫院探望,得知她的身體機能較諸之前更是衰弱,已經不能有太多反應,卻還總算能認得人,思前想後猶豫再三才決定起行。其實要作好的也就是思想準備,因為她的病情已趨惡化,雖說是一位剛柔並重的女生,但就算「英雄」亦怕病來磨,耐得住病魔,也抵不住因病而成的傷害。本是花樣年華,可惜身患先天性頑症,每隔幾年就要進院好一段時間,治療期間的折騰可知,就算過往幾經苦難,卻從未曾放棄。而每次復原期間更會爭取時間把自己該做、想做的事情做好,只因她從來都沒法預知自己健康狀況的變化。
正如這次病發的程度異常嚴重,並引致其他的併發症,並且因為未能正常飲食,所以營養不足,體重亦急速下降,嶙峋瘦骨叫人心痛,亦不忍見到。說實話,換了是我身患如此重疾,我並不希望會有這麼多人親見我這麼糟的情況。因此我亦曾多番坦言直勸,有些共同認識的朋友不要結群而往,只怕她的身心都未必承受得住。雖然每個到訪的朋友總是出自一番心意、一片好心,但對一位重病患者而言,就算多麼堅強,眼見這麼多形於色的憐憫,卻都成了教人意志更為消沉的精神壓力。

除了沉重 別無所感

縱使心裏千個不願,亦未能宣諸於口。那刻我在她面前,她亦只能從幾近撐不開的眼縫中看着我,連說話的力氣和機會也都沒有,只因全身不同患處的痛楚令到她不斷的從喉頭發出有聲無力的哀號。我在病房裏的短短時間,感覺「度時如年」,離開醫院前只留下了一句「我會再嚟睇妳」。心情除了沉重,別無所感。
沒想到「再嚟」也就不過幾個小時後,收到情況危殆的通知,抵埗剛好就在午夜前,見到她的家人幾乎都在,卻已聽不到「痛喊」聲,本來插在她身上的一堆維生喉管都全已拔走,在場每個人都默然不語,只看着她終能安詳的面容。我每次探望總會故作輕鬆以調和氣氛,但現既無必要,也確實做不到。生命中不是沒有面對過生離死別,但親眼目送卻是第一次,更沒想到竟是發生在她身上。我沒有宗教信仰,所以這一切對我而言就是純粹的完結,不懂得自我安慰說甚麼「永遠活在我心內」,只知「失去」就是「失去」。唯一放下的是朋友辛苦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好好休息。
抱歉,硬要各位分享我的一些私人感受,但這兩天我整個人都空空蕩蕩似的,對周遭事物沒有甚麼反應,包括梁班子。門面應對還能將就一下,然都是心不在焉。老是以為自己可以看得開,很豁達,但寫這篇稿子還是一手按鍵輸入;另一手還得拭淨滴濕的電話屏幕。最後只願往生者安息,一路好走,亦望在世者好活。
備註:我當日就是透過她參與策劃的活動才首會蔡東豪,雖然她從不知道我竟因此而執筆,所以今天在這要特別感謝她。

盧先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