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末,讀唐弢「晦庵書話」,佩服得不得了。相信擅寫書話的黃俊東兄亦有同感。十多年後,唐弢蒞港參加中文大學舉辦的中國現代文學研討會,竟有幸識面,並獲賜題隸書詩,何幸如之。
唐弢(1913-1992),原名端毅,筆名晦庵、風子等。浙江鎮海人。家貧,中二輟學,靠刻苦自學成材。廿歲已涉足文壇,一九三三年起,在「申報」自由談發表文章,其時魯迅被圍剿,撰述雜文輒換筆名,以唐弢雜文風格酷肖魯迅,乃至被誤為魯迅化名而被攻擊,連巴金當年也曾以為「唐弢」就是魯迅化名。後來唐弢見到魯迅,魯迅隨即反應說:你寫文章我挨罵!這輕輕一語,是在捧唐弢呢。而日後的青雲直上,也未嘗不是建基於這輕輕一語。岔開一句,施蟄存被魯迅罵一句「洋場惡少」,解放後一直倒霉,直至文革後,聽到敲鑼打鼓都心悸,以為革命小將又批鬥他來了。尋常一語定終生,千萬別得罪魯迅。
解放後,唐弢貴為上海文化局副局長,徐鴻寶(森玉)老先生引領唐弢上京拜會老輩,唐仕途得志侃侃而談,徐肅靜鵠立一旁,有似隨從副官。
解放後,雜文時代結束了,唐弢醒目收筆。一九五六年入黨。
一九五九年唐弢調京入文學研究所,專事魯迅研究,係公認的權威。唐弢藏書極富,而以新文學珍本之齊備,甲冠天下,廿年前悉數捐贈中國現代文學館。
去歲秋,唐弢後人拿唐弢藏品到嘉德拍賣,筆者投得唐弢舊藏之鄭振鐸詩翰和兩件周作人小條幅。鄭字極罕見,咬牙切齒頂了許多口才投得。今春唐氏家人食髓知味,傾巢再現嘉德。這回太集中,引起了廣泛注意,勇士頗眾,而且都極度亢奮,勇猛精進,出價係我輩港人所不可想像的瘋顛,不用說,筆者鎩羽而歸。細思去秋所投鄭振鐸詩翰,如果置於今春此一專場,絕非是我輩保守派所能投得。其實去秋已覺得太貴,而今春拍賣市場崩盤之局面下仍感到撿了便宜。東西一樣,各有春秋。
嘉德春拍這一場也有好幾件唐弢本人的法書,價格可不便宜,都是多少萬人民紙。而撿讀我藏的這件,卻是不費分文,還有自己上款,饒足紀念,諷詠再四,私心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