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朋友關女士聽聞我先一晚在高文花園盡興而返,問明演出團體後有點沒好氣:「皇家芭蕾舞團嘛,當然不會不好看。」前殖民地觀眾對舊宗主國文化老字號的迷信,一向牢不可破,瑪歌芳婷的影子像一度貼在門口的靈符,鎮壓着各方企圖作反的妖魔鬼怪。我因為早年受該死的美帝國自由主義薰陶,對所謂純正舞步的標準比較寬鬆,該地舞蹈員舉手投足和他們講英語的口音略為相似,總之能夠溝通就算稱職,沒有人提出不是牛津便必須是劍橋的荒謬要求。生得晚而且生錯地點實在沒辦法,親眼目擊芳婷的時候,她已經委屈求全夥拍澳洲無名氏跳《風流寡婦》,慕名坐在倫敦百麗殿觀眾席上,驚覺著名舞孃奉獻的藝能與其說是芭蕾,不如坦白說是華爾滋。菲林上《海盜》雙人舞女秀才遇着雷里耶夫,一個急驚風一個慢郎中,那些字正腔圓的原地旋轉和金雞獨立,名副其實此情可待成追憶了。
八十年代還在三藩市與她有一面之緣。退出舞台後她恰如其份主持一輯叫《舞蹈魔法》的六集電視紀錄片,從私人角度帶領觀眾遊覽歷史,精裝書同步出版,巡迴美國做宣傳。業餘記者有機會參見舞后,已經興奮到幾乎發癲,居然被安排同檯食飯,怎能不失眠三晚呢?真人優雅一如想像,身形卻意外嬌小──直到今天,在日常生活和大明星大人物撞口撞面,我都有這種滿腳牛屎的反應。她逝世後才從報導得悉,晚年的巴拿馬起居非常清簡,皇家芭蕾舞團甚至舉辦過籌款義演,難怪那麼紆尊降貴,連偏僻的小城小鎮也照訪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