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顯然是兩兄弟,因為樣子很相像,而且總穿同一的服式,花格襯衫,短褲,涼鞋。但我不能確定誰是兄,誰是弟。走起路來,一前一後,行軍似的,前面的看來是弟弟,但留了短髭,相當健碩;後面的,樣子老了些,總是垂下頭,令他看來有點駝背,但沒有鬍髭。他們走路走得很快,走進餐室時,走得太快了,弟弟在餐板前忽然停下觀看,哥哥就碰上來,馬上收步,移後一個身位,再站定。通常,弟弟會先找到座位,指示哥哥坐下,然後自己去買早餐,再一手一盤捧回來。弟弟開始吃,哥哥也跟著開始吃。
他們大概有四、五十歲。從不見他們說話,弟弟只是偶然用手示意,簡單地。他們絕對不是啞巴,至少弟弟就不是。我見過他吃到半途,拿起手機說話,站起來,哥哥也連忙站起來。他示意哥哥坐下,自己走出門外,繼續說話,說完了,把手機放回衣袋,另外掏出香煙,大口大口地抽。我這時留意到哥哥只是坐著,也並沒有吃,看著什麼,又不像看著什麼。弟弟走回來,兩個人又重新吃起來。
一次,哥哥的刀叉掉落地上,就用手向碟裡掏。弟弟趕忙制止他,輕輕地搖手,也沒有怪責的意思。再取來刀叉,用紙巾替他抹手,把叉塞到他的手上。吃完了,又一前一後,匆匆地走了。另一次,哥哥吃了兩口,就停下,不再吃。弟弟指指食物,他蹙起眉頭,這是我看見他唯一的一次表示意見。弟弟往他的碟子掏吃了一口,還可以呵,但也不堅持。
我過去幾乎每天都在同一餐室看著他們到來,也總是花格子的襯衫,只是不同的顏色。兩個人面對面的坐。一次,才坐下,弟弟替哥哥整理衣服,發覺鈕扣扣錯了,替他重新再扣,還撥撥他比較稀疏的頭髮。奇怪這動作給我很複雜的感覺。兩個大男人,都四、五十歲人了。他好像也意識到有人在觀看,改而整理自己的衣服。哥哥呢,看來並非高興也並非不高興,只一直安靜地坐著,看著弟弟。我也曾經在街上遇見他們,弟弟大包小包的抱著蔬果之類東西,哥哥就跟在後面,雙手空空,走路時,只專注前面的弟弟,不看車,也不看路。兩個人在斑馬線前停下,我正好站在哥哥的身後,這時我發覺哥哥的後腦貼上了藥棉膠布,損傷了。綠燈時,弟弟起步,走了幾步回過頭來,他同時看見了我,有點錯愕,馬上又回過頭去。走得太快,轉眼就把我甩開了。
這一兩星期,多久了?不再見他們到來,大家好像也把他們忘記了。日子如常地過,仍是那幾種早餐,選擇不多,當季節變換,才稍稍改動一下。今天忽然看見弟弟進來,只要了一份早餐。我在看我的書本,可老想著:他的哥哥呢?他背後的哥哥呢?是哥哥嗎?疑惑的一定不止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