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一個城市的性格猶如一個人的品味的話,那麼上海就像是一位品味優雅的紳士。走進泰康路上的「田子坊」彎彎曲曲的小巷裏面,一塊上海產的「上海牌」手錶的價位接近三千元人民幣,幾乎已經與瑞士的「天梭牌」手錶同等價位了。在某種程度上,這也體現了上海人的精緻手藝在朝世界領先的方向靠近。在泰康路上再往東走500米向左轉到思南路,朝北不遠就是最近幾年新開發出來的「思南公館」;一座座三十年代的老上海留下來的別墅式建築,較之「新天地」的石庫門樓房,更加具有舊上海紳士的派頭和高雅的氣質。想到在文革的困難時期裏,上海人都有「螺絲窟裏做道場」的雅稱,年青人在拮据的條件之下結婚時,都會把小小的斗室裝修得金碧輝煌,代表了上海人的一種藝術細胞。
上海人的這種對於精緻,高雅和藝術品位的追求,可以說是「西風東漸」的過程中培養起來的一種性格,上海那種「優雅的紳士」氣質仿佛是歐洲式貴族氣的一種倒影,畢竟上海自開埠以來一直是歐洲文化的一個窗口。今日上海則又一次悄悄地在呈現出某種「東方巴黎」的風貌。在一個風和日不麗的午後,一位友人陪我來到了陝西南路延安西路上的「馬勒別墅」喝茶。那建築明顯帶有北歐人的哥特式風格,像是一座後現代大樓的海洋之中的一座中世紀城堡。據友人說,馬勒(Moller)是一位英籍猶太人,在上海靠跑馬圈發了財;那座別墅則是根據他女兒的一個夢建成的,因而帶有強烈的挪威童話的色彩。現今的馬勒別墅是一家高檔的酒店,那座一號樓的大堂最起碼有三四層樓那麼高,巨大的圓形吊燈猶如是「鬼魅歌劇」裏的那盞陳舊而魔幻吊燈的一個翻版,給人一種十九世紀的歐洲文化的味道,擁有一種高深空曠的氣派。
今日的新上海樣板則無疑是陸家嘴高樓聳立的新華爾街園區。巨大的高樓雖則雄偉壯觀,但個人在這樣的高樓群之中顯得越益渺小而微不足道;繁忙的消費文化區的人流更像是一片片無邊無際的潮水,在這樣的潮流之中漫步,完全是猶如被強大的潮水推着走,不可能產生在十九世紀的小巷中漫步的那種感覺,不可能產生波德萊爾式的漫遊人;就是走在空曠的馬路兩邊,也根本看不到沿街的古色古香小店面。取代這類小店面的是大型的商場,如「正大光場」和國金商場,它們所兜售的也是西方舶來的各種名牌產品,與絕大多數人的生活沒有關係。
坐在濱江公園的沿江椅子上眺望浦西的舊上海建築,霍然發覺這些典雅厚重的貴族式建築已經快被後面不斷悄然升起的高層樓房所湮沒了;無須幾年工夫,人們所知道的老上海一定會更加是面目全非了。老上海正在漸行漸遠地隨風飄逝,摩天大樓所代表的新上海每日都在拔地而起。「世紀末的華麗」所帶給人的卻是一種說不出的悵惘和憂傷,令人更加懷念30年代的舊上海。由老上海淑女圖片構成的月曆牌明信片也依然是「田子坊」和豫園商城之類的旅遊景點的一道永不消失的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