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出櫃,惹起全城熱論;林以諾反基言論,人人鬧爆;「變性天使」因為找回自己,家人老闆朋友全不接受,被迫瞓街。一連串事件,令人再次問香港這個「國際都會」,在不同性傾向的議題上,到底是開放還是保守?今時今日要出櫃,壓力何在,社會上最巨大的反基壓力,是否來自本應關懷弱勢的教會?
記者:何兆彬
攝影:林栢鈞
Ultrapink——與宗教開火
去年9月,新組合Ultrapink(超粉紅)在網上推出首支MV《性經》,觀者必須年滿18歲,其歌詞頗為大膽:
「將不敢看的/將不敢聽的/聚集在一本叫正經/偏偏想掂的/偏想試的/律例若撕開有萬冊性經」
今年1月1日凌晨,她們再推新歌,名喚《同志》,這兩首歌,都由著名詞人周耀輝執筆,在《同志》中,他寫道:
「是叛逆或是薔薇病症/我不過意難平/未踏真道未有義人認證/但有受壓受困的/互相寬衣便暢泳」
歌詞暗指教會,由趙崇基執導的MV更具挑釁性,Ultrapink兩女分別在香港各間教會門前接吻,擺明挑戰教會。有基督教朋友一看此MV就大為光火,大罵「這樣根本不尊重別人。」並謂他們是「搞噱頭」云云。其實Ultrapink二姝是直人,他們的「幕後黑手」是一間獨立唱片公司AnimalKouncil,A&R負責人陳守樸(也是直男)說,創立Ultrapink的原意,是「香港並沒有一個反對基督教的聲音。三年前《鏗鏘集》播出《同志戀人》,基督教團體投訴港台,說節目只訪問同性戀,沒訪問反對同性戀,並不持平。既然你們勢力這麼大,我調轉想,如果社會上有這些極度保守的聲音,那如果沒有一些極度開放的聲音,也不持平呀!所以我們應該行出來;另外,中國文化與基督教文化是有很大的衝突的。中國人不論藝術、醫卜星相,都建基於《易經》,但《易經》在基督宗教眼中,一定是異端邪說,那就是說,全個中國文化對你來說,都是邪教!我是中國人,當然要出來講,以保護我的文化。」他承認是直接同基督宗教開火,想一石幾鳥,既開火救國,又經營唱片事業,也關乎公義。
「中國人對性,本來是十分開放的。一直至明朝才轉保守。」陳守樸:「我相信相當程度上,是西方傳教士來了,才趨向保守,其實幾千年來中國都沒有『恐同』的!我不清楚這與我們國父是天主教徒有沒有關係。中國人本來透過性愛來透達生命,但基督宗教則以禁慾來表示虔誠,兩者是互不相融的。」Ultrapink二姝都是直的,但在歌和MV中演繹同志心聲,又要作出親吻等大膽演出,因為她們認同整個Project,「我們有朋友是同志,又覺得外國同志可以結婚,為甚麼香港不行?要被人歧視呢?」二人組成前已是熟朋友,要攬要吻都不會尷尬。
噱頭不是壞事
對於有人批評他們的MV直踩教會地頭,充滿挑釁,陳說:「對於我們來說,教會才是踩上我們心口呢!例如家暴條例,為甚麼你們可以無限上綱?」家暴條例中,恩福堂教會觀點認為:「同性同居」並不能被視為「家庭」,一個家庭的價值是建基於異性婚姻之上;教會又認為,「同性同居」不應受到鼓勵,不應對此推行相關的保護政策。Naomi說:「我把MV給家人看,起初也以為母親會不接受,哪想到她說女仔與女仔錫嘴,無乜嘢啫!」對於有人批評他們搞噱頭,陳守樸說:「首先我不反對噱頭。我是MalcolmMclaren的Fan,當日他搞SexPistols人家也批評他是搞噱頭,但這麼多年下來,大家也看到他們對思想、流行文化的衝擊。噱頭不是壞事,最重要的是背後的思想是怎樣。」他補充:「況且,我做了幾十年直人,也不排除日後會是攣的,我甚至會稱自己是有男性性器官的女同性戀者。我也有一個講法,我認為性器官不代表性別,所以不會怕這方面的指摘!我有很多Gay/Les朋友,他們被歧視我感同身受。」提到林牧師言論,年紀輕輕的Naomi也向教會開火:「講到同性戀是病,癌症就要醫,我會覺得基督宗教先係癌病病毒!」
梁兆輝——我們只是一般人
港台梁兆輝(Brian)主持《自己人》節目已有六年,是「全港首個多元性向文化平台」,也是香港廣播史上第一個和目前唯一主要談GayCulture的電台節目。Brian生於1964年,在60/70年代成長,早就發現自己與別不同,「大概小學至初中發現,起初和男同學好,也覺得是兄弟,但到了青春期就發現身體有異樣。我整個中學都沒有碰過同志這個議題。」Brian說當年沒有互聯網,根本沒有途徑找到自己的社群,「所以也恐懼過。在沒有資訊下,中學讀了白先勇《孽子》,又在基督教書店中,看到小明雄《同性愛問題三十講》,裏面談到三十樣同志迷思,當年我們一見,就把它當是聖經!我記得自己手震震的,拿到櫃枱付鈔。」再長大一點,第一次腳震震的落GayBar,他記憶猶新,「那種感受,直人是不會明白的。反而我們同志因為在直人世界長大,很明白Homophobia(恐同),因為最初我們也是用這種眼光來看自己的!」
六年前,《斷背山》上映後,「斷背」大熱,港台找Brian主持《自己人》,「這節目當然受過壓力,早段時候收到一堆幾乎一式一樣的投訴信。以傳統保守的港台來說,肯開這節目,道德勇氣值得一讚!」上他節目的嘉賓,不少都有頭有面,例如黃耀明、阿蘇、林一峰、林奕華等,「找嘉賓比六年前易了,但出了櫃的人始終不多,有時要翻兜。我找了何韻詩六年,她始終不肯上來。其實未ComeOut也可上來,我們也有直人嘉賓,當年明哥上來也沒有承認。」做了六年,他的想法很卑微:「希望大家明白,基人其實跟直人一樣,要交稅、要生活;要認同、想得到愛、有同志婚姻就可以夫婦共同交稅,可以申請居屋,如另一半在醫院彌留你可以作為親屬簽紙,見最後一面,可以擁有遺產權,不過是這麼簡單!我一直想把節目做得不那麼嚴肅,想令普羅大眾覺得:這班人Gay得來好開心。因為在平權運動上,攣人一直被壓迫,所以認為自己是受害者,但如今不應再這樣了,我們只是一般人。」
香港越來越保守
在電台打滾多年,推介歐西流行音樂,又與眾多音樂人稔熟,搞騷做MC自己又打碟,Brian說:「從前大家都不敢講,但近年流行音樂都愛玩曖眛,在娛樂圈,只要不認就好了,就算是直人,巴不得被人傳!因為被人傳就會見報,但從前被人傳,是污名,是死刑!等於黃耀明從前就玩曖眛,但連他都出來認自己係『基佬』了。我認識他二十多年了,也估不到他會認,其實明哥早就超越了性向,早登神枱了,根本毋須要認!他是真的覺得香港越來越保守封閉,既然我叫香港人要勇敢,不如我講囉!」Brian認為如今社會,一方面社會保守勢力強大,另一方面大眾又認為敢認、肯認係有型的,「從前保守勢力當你係:你不出來,我咪當你透明囉!做二等公民囉!但如今Les/Gay會當街拖手,流行曲會玩《露絲瑪莉》,保守勢力自然覺得要出聲!另一方面,攣人又醒覺要平權,雙方開始抗衡,這在外國也一樣,以福音派為主的教會越來越多發聲。」
Brian也返過教會,「我同明哥都幾似,當年呼天不應叫地不聞,是精神安慰又好,寄託又好,去解決身份問題,結果返教會。但教會令我很失望,我不可以做番自己,要我偽善。明哥仲弊,當年教會叫他見輔導員㖭,想拗番直佢!雖沒有人想拗直我,但我鍾意上教會內的人,仲大鑊,哈哈!」Brian強調不是所有教會都壓迫同志,但基要派的大都如此,「所以點解林以諾這件事我們要發聲?因為過往我們以為最保守的是明光社,這兩年主流社會都拿他們來笑,冠以『道德塔利班』。但今次這個在紅館開《耶Show》的牧師,散播這種『恐同』言論。問題係你出來就扮開明,對住藝人就笑晒?為甚麼你上商台跟蘇施黃做節目,不跟阿蘇講:『我覺得你有病,要去醫!』因為你要靠對方跟你開騷嘛!」Brian說,香港基本上是個偽善城市,明星不得有血有肉,一定要孝順父母,不可得罪人,個個餅印一樣,「我就唔信立法會內沒有攣的議員,一定有啦!」他近年常回國內工作,發現在中國社會對攣人有另一態度,「只要你盡了責任,生仔傳宗接代,就可以繼續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