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需時,羅馬也非一天建成吧。JimmyMingShum最低潮時,沒錢開飯,差點患上抑鬱症,瀕臨放棄邊緣,卻讓拍照撿回他的命––博物館先來敲門問價收藏,然後遇上日本攝影大師賞識,紅了,於是,想起了東京的女優––他要用時間,構造出一個不淫不邪的女優群像。
撰文:梁東
攝影:伍慶泉
關於JimmyMingShum
攝影師,原名沈平林。先後入讀三藩市舊金山藝術學院、紐約柏森設計學院及普瑞特藝術學院,修攝影及電影製作。作品被日本清里攝影博物館「新世代攝影師作品展」及香港文化博物館永久收藏,05年被雜誌《Surface》評為世界最前衞攝影師之一。
精神資本
成為藝術家,背後得有種叫精神資本的東西,說穿了,人不能老說喜歡便去做,就算喜歡也有喜歡的成本。Jimmy念的是攝影、電影製作,但學院訓練出來的人不叫從業員,是藝術家。在紐約的Parsons,「老師靠教書兼申請grant做藝術,學長們流行開的士做侍應掙外快,其實本來artist就應該是這樣,我曾幾何時是這樣想的。」追源溯始,來自一台媽媽送的塑膠相機,拍出來的照片是四四方方的。於是Jimmy自小學起,便包辦了拍攝家庭照的責任,包括農曆新年的拜年大合照。中學就讀伊利沙伯,雖是理科生,但更迷藝術;成績不錯,但心早已飛到世界的另一端。「參加攝影學會,因為有很多相機可以借,兼學曬相技術,沉迷之後,已經無心讀書。」畢業後,報讀校外課程,授課老師剛從外地攝影專科畢業,他才知道世界原來那麼大,應該出國念攝影,可惜遇上傳統的老竇,「他很難明白我當時的決定,全家只我一人是這樣,很孤獨,甚至有點自閉傾向。但我已經覺得自己要走藝術家這條路。最後等學校收了我,才和家人說,不到他們不接受。」
最頹的年代
大器鑄成以前,Jimmy曾經很頹,險鬱成病。紐約學成回來,入不到攝影行業,惟有轉拍電視廣告,後來搞出口時裝生意。退而求其次再其次,其實只想努力工作,有朝上了軌道的話,還是想拿着那點點資本去當個藝術家。「就算多受歡迎的廣告,出街後一個月便沒有人再記得了。一百幾十萬一條的電視廣告,投入幾多心血也好,自己沒法介入,到最後,它只不過是個廣告。」後來遇上SARS,公司蝕大錢,「我有點抑鬱,讀着報紙,覺得去婚紗公司應徵也可以。總之,甚麼也可以,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甚麼了。反正,家裏無事做,無晒錢,女朋友都走埋,成日要食公仔麪,這是我個人最down最頹的年代。」
那個婚紗攝影的job,還是給他拿下來了。做了一整天,效果不好,但有錢收,「太多人就在那裏失去自我。很多事情往往要到最後才讓你明白,但其實結局一早已經寫好,都是整定的。」走投無路,有日無緣無故路過藝術中心,給他見到一個叫「青年藝術家展覽」的資助計劃,可供藝術家免費擺賣,Jimmy於是用了讀書時期的作品參加,最終這雙善於看通事情的眼睛,撿回他的命。「文化博物館收藏了我幾張作品。」大概一年後,日本一家攝影博物館來函邀請他參展,評判是攝影大師荒木經惟和細江英公。「我媽打給我,說有封外國寄來的信。我叫她把信開了,她看了看,說我好像有作品入選了甚麼的。那時我在地鐵,哭了出來。」
純粹蒼井空
如果他當年沒有走上這迂迴的道路,大概沒法遇上荒木與細江兩位大師,受到他們的啟蒙和鼓勵。「他們說會親自到博物館付錢買我的作品,這樣做,是要我記得有人很認真對待自己的作品,並繼續讓攝影紀錄着人生究竟是怎樣的一件事情。」現在他每次到東京,先完成了商業攝影,然後便找時間替女孩照相,初時是身邊熟悉的朋友,後來全是AV女優,一天拍三四個,拍攝場地也頗隨意,通常選女優事務所附近的廉價公寓,經理人都會親自接送。女優們都不收取費用的,這包括出名的,例如蒼井空。「藝人事務所都很喜歡和尊重那些照片,說從來沒有人這樣拍過她們,感覺很特別、自然,因為平日工作起用的女性,都不過是以模特身份出現的一個個衣架。我嘗試說明,雖然是拍女優,但沒有意淫的感覺。現實中,她們都是很簡單的普通人,我只是用一個喜愛女性的角度去拍而已,我關心的是她們本身作為女性的身份。」
一切回到愛護和尊重女性那個事情之上,脫開賣弄色情、刻意經營,甚至帶着侵略性的攝影手法,所以這個女優系列,因為帶點對抗某種社會主流意識的味道而變得有趣起來。「有感覺便叫女孩坐下,但不做甚麼,不會套她的pose,反而叫她們放鬆,想像一個人在房間裏獨處就好了,加上自己很喜歡的斜陽光線,那種狀態最貼近她們本質。然後我就等。」有時候撥弄一下頭髮也可以很有感覺,或者失神的時候、無人注意着你的時候,反正毋須任何社會角色扮演的假裝底下,那才是女優們做回自己的時候。「拍她們,不是要紀錄她們外面那層包裝。我要她們穿自己喜歡的,甚至化很淡的妝,一種很原始很簡單的女性美就好了,只不過裸體是最接近那種純粹美態,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僅此而已。」有時候,Jimmy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拍下那些女孩的照片的。「你叫我拍多一次一模一樣的,我覺得未必可能了。因為那一個時刻的光線和女模特的演出,也是出於自然的。事前沒有構想,出來的感覺自然而美妙,人生其實本來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