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一個清晨,荔枝角拘留所外黃旗飄揚,三百多人聚集,等一個人出獄。這種畫面,本來只有在黑幫電影中見到;但人群裏沒有蠱惑仔,反而不少拿着黃花黃絲帶的青春少艾在等待。出獄的人是黃洋達,網名「皇上」,呢期紅爆。「失去自由的人,都會想寫低一啲嘢,提醒自己是有自由的。」這個出爐政治犯,以口代手,搞棟篤笑講獄中經歷;又開設地區辦事處,日日搞街站,積極考慮另一個身份:九月競選立法會。
記者:何兆彬
攝影:潘志恆
「啲人係抵X吖嘛」
放肆罵人者,首先要理直氣壯,其次要不怕人罵。
三年前馬草泥憑維園痛罵維園阿伯上位,與黃毓民越走越近,外間形容任是毓民傳人。幾年過去,論形勢、感染力、群眾魅力,甚至是樹敵數量,真正的黃毓民傳人,似乎是同樣籍貫海陸豐的黃洋達。「我不是那個級數啦。他的感染力、號召力是很可怕的。要這樣的時代,這樣的環境,才撞出這樣的一個人物。」
早幾年認識的黃洋達,跟各方社運人士關係良好,與毓民勁相似,除同樣由開咪評論做起外,就是人人都敢罵。結果支持者眾,仇口也不少,「我不否認你說我們的路相似,但如果我作為『黃毓民二世』,都係一個downgrade版。我跟他當年的影響力,完全係唔同level的。」
近日越來越紅,仇家開始反擊,「啲人係抵X吖嘛!尤其做《早朝》,一星期做五日,每日兩個半鐘,邊會諗後果。」他繼續有理說得清,理得其他人怎說,「大家說大班打入電台X班主持,這舉動不對,這方面我也讚同。但最傷的,唔係鬧,而係鬧得啱!你鬧錯了,我可以一笑置之,但鬧得啱,佢咪惟有同你死過囉!」
「最大劑係我適合」
在網站看黃洋達出獄片段,印象最深的是有數百人「接佢放學」,簇擁着他:「皇上!皇上!」這網名緣於網台節目《笑死朕》,內容搞笑,又談論創作及流行文化。主持期間,黃洋達不斷參與社運,節目加插抗爭內容,之後他被邀到香港人網開咪,主力論政,又在節目「吹雞」,把網台與社運相結合。黃洋達選擇先入獄,後上訴,目的只是一個:積極考慮出選九月立法會。但他在去年七月《壹週刊》訪問中表示不會從政,迄今未到一年,為何改變了想法?
「當日的確係咁講,其實今日都想咁講㗎。」他輕聲的說,突然又激昂起來:「有乜計啫,無人做!」沉默半響,他說:「其實都係要做嘅!家積極考慮有兩個原因,一是毓民叫我,這是最大的推動力,而毓民係一個好難推佢嘅人,你好難拗贏佢!毓民自己唔想選立會,但都做到這地步啦。」牛不飲水怎㩒得牛頭低,如果你不想,或覺得自己不適合……「最慘係,我覺得自己適合呀!你明唔明?個人意願我係唔『恨』,但講適合唔適合,我比裏面(立法會)六十個(立法會議員)其中五十幾個人都適合,這是香港政壇最大劑的地方。論適合,香港大有人在,但適合的人唔肯去做吖嘛!」這麼說,適合從政的人,哪裏去了?
「香港的政治生態是,好多人認為做唔到嘢,無前途。前途不是講錢,而是你看到政治前景灰暗,好多人覺得香港無得搞。但唔到你唔服毓民,話唔得,佢又搞個五區公投;話無得搞,佢又搞個拉布戰出嚟,三個人對幾十人!」
「擁抱黃毓民主義」
他強調議會中那些堅決的反對派,要有承擔,「我又唔會妄自菲薄,我覺得我做到喎!」從前他不考慮,是因為自己從來單獨行事,並非組織中人,「單泡去選咪盞戇X,但毓民話得,我覺得件事得咗好多。我在獄中讀報時就想,如果我在(議會),拉布就唔係咁玩啦!唔只玩成咁。件事真係有得搞吖嘛!」綜合過去幾年社運經驗,他說:「幾個層面我都碰過,只要議會內外配合,真係有得搞!內外要配合,就要玩這個遊戲!」這遊戲指的,當然是選舉。
黃洋達人如其網名,一開咪或嗌咪,霸氣非常,人人都鬧。令他改變主意,甘願「睇佢做頭」的,是向來具爭議性的黃毓民。當半數社運青年都說:「自細聽毓民大,他對我啟發良多」時,其實背後的意思,就是要與今日的黃毓民劃清界線,言間更以「教主」、「教徒」來譏諷其支持者。
一般黃毓民支持者抗拒被冠「教徒」,但黃洋達並非常人,他二話不說就承認自己是「教徒」,大聲疾呼「擁抱黃毓民主義」!「我講好多論述政見,都係緣於黃毓民嘛。」對於「教徒」這稱呼,他引以為傲,「其實我好不滿一些對毓民的攻擊,例如話佢搞個人崇拜。搞群眾運動,係需要魅力型領袖吖嘛!你看民進黨不是一樣嗎?美麗島事件一大群人都係神主牌,領袖當然要有魅力,同一番話,都得由有魅力的領袖來講!」
「一腔熱血易消散」
認識黃毓民始於《龍門陣》,「當年我十零歲,屋企人好鍾意睇。印象中,他是由一個激進派的電台主持,變成了一個激進派的議員,見人就鬧。現實中,認識了他,他也真的見人就鬧。我都畀佢鬧過,只係為了件好小嘅事。」其實黃洋達真正認識黃毓民,只是半年間的事,「他的缺點──例如個性暴燥這些都不用我去講……我認識他後的最大教訓,是他除了好高的政治能量,走得好前、好激好有內涵外,他讓我看到的是承擔,他有好多面是大家看不見的,例如忍耐,他是常常為了大局而忍的。」
「其實黃毓民選擇很多,大不了不選就是了。我覺得這樣好熱血,爆其實好容易,但毅力不是人人得。」去年黃洋達力撐人民力量在區選狙擊民主黨,又到街站向李永達等人「挑機」,但區選結果,民主黨沒幾人落馬,未被「選民懲罰」。「當時大家好灰心,士氣打擊很大。激進勢力就是這樣,一腔熱血,但又好易消散。但牙關咬得最實的,就是他。」自己搞行動,他笑言,「我哋好強調個人崇拜。有乜我就叫支持者:『你信我啦!唔信就罷。』做行動派無得每件事諮詢你。」這豈不真的是一個教派?「所以我不抗拒這回事,而且若我行差踏錯,群眾會離棄你;沒有群眾,我們甚麼都不是!」他強調,搞社運好易有心魔,「我們需要魅力型領袖,但領袖的所有其實來自群眾。有些人,當群眾離棄佢,佢覺得是他們的錯。『分裂民主派』的講法,咪就是緣於這種想法囉,當群眾係個餅來分。」心魔可有包括自我?「難免了,要警愓自己囉!但做創作做節目,無ego又做唔到件事,但你不會看成是種成就吧!」
「我要拉大個pool」
記者認識黃洋達始於2010年。當時他剛開始寫小說,還想當導演。寫財經小說的背後,其實是用來推動社運(因為中環人政治冷感,只對財經有興趣)。之後,他在網台辦搞笑節目、晨早節目,目標一致。最有趣的是粗口橫飛的他,支持者中,很多是動漫人、OL、家庭聽眾,本來不涉政治,抗拒粗口,後來竟然讚他講粗口好聽。「我一向都係咁做,我唔係要找一個市場,走入去,然後接受掌聲,我是要拉大個pool!所以有些政治記者來問我,是否『票』、『6:4比例』。喂,你作為一個民主派,就別說甚麼『6:4比例』啦,你不是有志向擴大到八成九成的嗎?如果只想着6:4分到幾多餅,咁你跟公務員輪籌升職有何分別?你只想簇擁着自己的支持者就算?」
入獄期間,他團隊替他book場搞三場棟篤笑《新九龍皇帝.笑死朕》,結果未宣傳就全數售罄,「一來想借個騷,再拉闊啲個pool,擴闊知名度;二來,一直想搞騷。其實事件係好突發的。」爆騷收了幾十萬元,但他花了同樣數目去賣車身廣告,「其實仲要嘔突少少!加了場我都會再做宣傳,因為我的目的不是門券嘛!」想來是因為他沒有街板位,才用此策,所以搞騷也是選舉工程的一部份?「喂,我唔可以咁答你㗎喎!哈哈!」
這個未入獄前嗌咪兇神惡煞的鬍鬚佬,97年拿香港青年文學獎小說組季軍,後來在電視台做人人都認為無前途的無綫編劇,閒時習武、研究電影等創作。這種背景,怎樣看都不似有社運基因,更與立法會議員這身份風馬牛不相及,他的政治啟蒙從何而來?「我老竇囉,六四啦!我對六四有感覺是因為我老竇,當時我讀小學,我記得翌日返學,校長下了命令,要老師把電視櫃逐個課室推,給我們看新聞片段。」
他承認父親對自己影響好大,八九民運,父親帶他去行一百萬人大遊行,又一早預言民運會流血收場,父親一邊傷心,同時趁機買股票,「我老竇又死得早呢,死得早,形象又會好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