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八時,三歲小女兒要聽睡前小故事了;主播媽媽、美國有線電視新聞國際網絡女主播魯可蒂(KristieLuStout),在香港直播室裏面,向歐美等全球二百多個國家觀眾,主持新聞報道NewsStream。
「啊,那是媽媽」。在電視裏看見媽媽,女兒感覺平常得像自己上幼兒園。「她不會覺得那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就如媽媽上班,她上學一樣簡單」。Kristie這一刻,從經常訪問變成受訪者。
女兒看主播媽媽很平常,但對全球各地新聞觀眾來說,女主播謎一樣的臉孔,令人有不同想法。女主播,很難沒有男觀眾,過去幾年,在網絡上欣賞及討論Kristie的男士,遠至有聲稱來自土耳其安哥拉的新聞系男學生,也有聲稱來自委內瑞拉的仰慕者。
在於她,新聞是個專業,主播最大的壓力,是要保持公司及自己的公信力。充份掌握新聞資訊,保持新聞立場,一言一行,要顧及形象,所以在接受訪問時,就是喝一杯咖啡的神態,她都不想被攝入鏡頭。
一切由好奇心開始
當CNN記者及主播,最重要的條件是甚麼?「必須對世界好奇。一旦失去好奇心,也就失去記者的天性了」。從科技記者到主播,Kristie加入CNN十年。在於觀眾,滿足了對世界大事的好奇以後,很自然會好奇每天帶來大新聞的女主持人。網民討論Kristie的話題,經常找不出答案,左手一枚戒指令人惘然。亮麗難解的臉孔,讓她在現實裏遇到不少有趣猜想。
「很多人都問我,到底你是甚麼人啊?」有人估她是巴西之花,有人猜她是美國印第安土著,也有人以為能說普通話的她是維吾爾姑娘。「我在夏威夷旅遊,被人截停,直說要跟真實生活裏的檀島小姐合照」。
一切猜想都是合理的,真實答案才出人意料,這位CNN女主播有一半中國人血統,一半歐洲血統,媽媽是祖籍北京的台灣人,爸爸是來自歐洲的美國人。她在矽谷長大,現居香港。過去在史丹福大學主修心理學及傳播學,取得碩士學位畢業。
早於十年以前,Kristie還是路透社新媒體記者時,在中環外國記者會以中國網絡為題演說。人前說話的魅力,是複雜而多變的。觀眾以甚麼為焦點,各有不同。按她自己形容,她當時「以清新又吸引的方法講述新科技」,吸引了CNN監製DonnaLiu注意,邀請她出鏡接受現場訪問,最後被發掘為該公司跑科技新聞的記者。
Kristie在意自己的是形象,不是外貌,在傳播媒界生存,怎麼控制或是怎麼不被控制,她必須敏感。念書時擔當模特兒的經驗,讓她對表面美醜,有更強的個人看法。
「念書時,我曾是個很糟的模特兒!但那段經驗教懂我接受批評,而且往往是對我外表嚴苛的批評。為此,我學會對表面化事情有主見,在能力控制的範圍內更好調適自己。以智慧及衝勁,令自己更有內涵」。
別人越是看外表,就越得用智慧擺脫糾纏。她向記者介紹生活時候,第一句就說:「我是一個母親。」一切網上曾經有過的幻想空想,有意無意間,都粉碎了。記者的生命在採訪在報道,在著名國際媒體工作,經驗說明,最好的訓練,是跟着資深同事工作,而非課堂理論。
在直播室掌握世界脈搏
從數年前南亞海嘯印尼受災情況、北京奧運會倒數的實地採訪,以至去年透過衞星及光纖網絡,在直播室訪問昂山素姬、艾未未及阿拉伯之春參與者。世界脈搏跳動,她在香港掌握,「感謝科技,我可以在直播室裏採訪不同新聞事件(及人物)」。科技把遠方的距離壓縮得擺在眼前,是近卻又很遠。但直播室報道,有血有肉的東西,都在遠方世界。影像是包含看法的訊息,但科技裏的訊息往往又引發意想不到的結果。
時間瞬間改變大局。熟悉科技流向的Kristie,對社交媒體如江河大水推動的阿拉伯之春,感受特別深刻。「參與者為對抗巨大權力,他們擁抱科技,以社交媒體,發出訊息,動員支持者」。
昂山素姬2010年11月被解除多年軟禁,Kristie是第一個CNN記者訪問昂山。民主領袖,剛獲自由一刻,不慍不怒要求繼續跟緬甸政權對話,雍容大度,折服女主播。「我問素姬會不會計劃加入facebook及twitter,她這樣回答:『我正在跟一些年輕人討論此事』,因為,很多緬甸年輕人都喜歡用facebook」。
來自美國,但採訪及新聞經驗主要在中國及香港,「對國際媒界來說,香港是個非常獨特的地方,自由交換傳遞意見。我尤其深愛香港那種社會運動精神,公開支持自己相信的神聖理念,保護古蹟,為備受不公義不公平對待的中國異見人士,敢於公開表達憤怒。這是很神奇的,畢竟,香港已是個中國城巿」。
在言論自由的香港,面向世界廣播新聞資訊及訪問,傳播重要敏感中國消息時,內地立刻成為禁區,Kristie不時遇到訊息在內地被終止的情況,包括2009年直播訪問能進入香港境內的前六四學運領袖熊焱,以至最近有關失明維權律師陳光誠的報道廣播,都被終止。
香港獨特,香港自由,香港食物的選擇,跟自由的味道一樣豐富。避風塘炒蟹,義順薑汁燉奶,還有墨魚丸湯河,女主播都試過了,香港十年,直播室盡忠職守,卻一直無緣在六四那個晚上,到維園走一趟。明天六四晚會,她還是會在直播室裏守候新聞任命,「在這重要的政治過度敏感時刻,我仍然很好奇,香港人會怎樣就一個譴責殘暴鎮壓的紀念日,繼續留個不滅印記,燭光晚會開始時,我將會主持新聞直播,但我會緊緊在裏面留意這件事情」。
心裏清晰界線,從不含糊,她是新聞記者,不是社運參與者。作為記者,她從不驚懼任何受訪者,也沒有英雄崇拜心理。然而,遇到不顧一切艱巨,敢於為公義真理挑戰建制及權威的人,她自覺難以不為所動。去年在柴灣一個關於艾未未的展覽裏,Kristie遇到本土藝術家KaseyWong,生於香港以外的半個中國人,聽到對方一句話,銘記於心,他說:「作為香港藝術家,內地的兄弟姊妹不能發聲之時,我們可以自由表達,這是我們獨特的角色。」
從小明白直播威力
上周三晚上,Kristie如常當主持。昂山素姬24年首次外訪,「血鑽」罪人利比里亞前總統泰勒(CharlesTaylor)判刑50年。她問駐塞拉利昂記者:「公義得到彰顯嗎?」直播室內,六呎女主播長長身影,一個辯論者的口齒送到遠方。
遙遙想起她說過,從小就愛說故事。十歲以前她愛看《國家地理雜誌》,《時代》周刊,與小同學談論時事大局。還有86年的一天,老師準備了一場電視直播,所有美國小孩子,等候挑戰者號太空穿梭機升空,最終,那一團恐怖濃密的爆炸煙火,讓所有人的心在半空粉碎了。小小評論家,那一刻就明白直播的威力,「我們看清楚,事情,可以一下子就完全改變了」。
自小接受多方面訓練,彈鋼琴、打網球還要上速讀課,所以,她腦袋對資訊的記憶極強,「因為,我有一個虎媽」。當了媽媽的女兒,現在仍然被督促,「你沒有博士,你要念博士啊」。虎媽要求高,但從不干涉女兒的夢想。Kristie喜歡到處向學生演講,也為婦女基金會一個師友計劃,教導本地新聞廣播記者主持直播技巧。香港新聞直播室裏面,有她一生的夢想。
至於家裏那個偶然不守規矩的小女皇,曾經因為說話不顧禮貌,被Kristie責罰,要她站着從一數至一百,靜思己過。「她照做啊,然後跟我說對不起」。中國人傳統以禮待人、孝順,女主播與會說廣東話的馬來西亞華裔丈夫都放在心裏。「我不是虎媽,因為家裏已有一個虎爸」。
記者:冼麗婷
攝影:陳奕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