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雪,5月上旬在薩拉熱窩颳起。
舊城區一個與民居為鄰的墓地,白雪跟白色伊斯蘭墓柱依偎。綿延的白,在屋頂上,在路旁。一個令人心冷的初夏,反常的五月雪,在4月以後散落。波斯尼亞於1992年脫離前南斯拉夫獨立以後爆發內戰,今年4月7日是內戰20周年。
波斯尼亞全名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BosniaandHerzegovina)由三個族裔組成,信奉伊斯蘭教的波斯尼亞克族、信奉東正教的塞爾維亞族及奉信天主教的克羅地亞族。內戰期間,三族互相攻伐。薩拉熱窩被塞軍圍城痛擊,是重要戰場,直至1995年,東部城鎮斯雷布雷尼察(Srebrenica)最少8,000波斯尼亞克族男丁被塞軍屠殺,歐美各國才決心真正插手結束內戰。
生者活在死者旁
香港中學世界歷史課程所學,第一次世界大戰導火線不就是因為一宗薩拉熱窩暗殺嗎?一名塞族人開槍打死當時的奧匈帝國王位繼承人ArchdukeFerdinand。那一個暗殺地點,現時是鬧巿一個街口,該處建築物牆腳下還立了碑。
現在的薩拉熱窩,看不見戰爭鬼魂,蜂巢一樣的子彈痕迹,慢慢消失。存在的,像對無知與冷漠的控訴。20年前,波斯尼亞戰爭第一記槍聲在薩拉熱窩響起。族與族戰爭,外人不容易了解原因,卻不可能看不見事實。事實是,無數平民死於內戰,事實是種族清洗發生在歐洲現代文明。
伊斯蘭教白色柱碑組成墓海,感覺寧靜。金黃斜陽,在遠遠人所不能及之地,還有光輝。旁邊密密麻麻的民房,生與死,生者活在死去的旁邊,死去的存在於生者的生活裏。對部份戰爭受害者,最大的痛苦不是死亡而是倖存,最大折磨是倖存以後的生活。
在博物館裏,儲存量最多的,是亡魂的名字,一行一行,一列一列。若果有波斯尼亞人告訴你不要跟波斯尼亞人談戰爭,那可能是因為他感覺到你的無知。無知是對真真實實受痛苦的人最殘酷、最不尊重的。也不要在戰爭裏撈本錢,如希拉莉競選時說自己在波斯尼亞親歷槍林彈雨。那場可以令一個小鎮慘痛如天然集中營的戰爭,人民還在受苦,還在痛,還在模糊中生活,還在努力尋找新生命。不少人在戰後才瘋了,瘋了才死去,死去才安息。
愛的反面是冷漠
薩拉熱窩的狙擊手之路,公寓大廈外牆子彈孔,比起最壞情況所受的襲擊,它的彈痕算是疏落了。幾個向遊客要錢的街童,衣衫單薄,在氣溫急降之下,圍在二次大戰紀念碑前的不滅之火取暖。巴爾幹半島的國族,活在歐洲火藥庫,一世紀活在戰爭陰影下。
慘痛的歷史不停重演。波蘭奧斯威辛(Auschwitz)集中營倖存者、著名猶太裔美國作家ElieWiesel曾經這樣說過:「愛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這是我所領略過的。」
攝影:林亦非
撰文:冼麗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