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獄受歧視 無處覓工作抗暴英雄如灰塵在黑暗中自生自滅

出獄受歧視 無處覓工作
抗暴英雄如灰塵在黑暗中自生自滅

六‧四23周年
23年前,一班青年為支持學生民主運動勇擋戒嚴大軍,以血肉之軀抗衡軍車坦克和子彈;大屠殺後,他們被冠以「暴徒」之名遭虐待、判監甚至槍決。23年後,他們死裏逃生,從監獄中出來。雖正值中年,卻因強權暴政無法融入社會,如灰塵在黑暗中自生自滅。與長安街上隻身擋坦克的王維林一樣,他們是六四中最勇敢的一群。王維林失蹤了,但他們還活着。《蘋果》記者專訪多位曾被重判的抗暴英雄,聽他們訴說感想和生活現狀。中國組

做散工勉強過日子

董盛坤(52歲),6月4日傍晚在崇文門縱火燒軍車,
被判死緩,後減刑,2006年出獄。

「為那把火,我坐了17年牢,但我無怨無悔。畢竟我是做了一件符合自己良心的事。」
「出來這些年,我一直努力找工。但在北京,正規工作都要派出所出具無犯罪記錄證明,就是通常說的良民證。人家一聽我是『六四暴徒』,都嘆氣搖頭。加上年齡也大了,沒辦法。」
「現在我跟76歲的老母親住一起,靠母親每月2,000元(人民幣,下同)養老金過活,加上我每月500元低保金(類似香港綜援金),有時出去給人打零工,勉強過日子。」

董盛坤

高鴻衛

出租祖屋維持生計

高鴻衛(41歲),6月4日在長安街燒坦克,
被判終身監禁,後改有期,2007年出獄,坐監18年。

「六四前,老聽劉曉波、王丹他們演講,挺熱血的,後來看到一個個學生被槍打死,心裏不服,學生有甚麼錯?幹嘛要往死裏打?就這麼想,看到人家在燒坦克,我也上去幫手。我覺得我沒做錯事,也不覺得自己是甚麼英雄,就憑着良心和感覺做事。」
「我現在沒工作,找不到,因為沒有『無犯罪記錄證』。還好,家裏有間祖屋,騰出三分二出租給民工,剩下小半間我和老母親住。前兩年娶了媳婦,平時打零工掙錢。我從不抱怨,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

無錢送小女兒上學

張茂盛(44歲),6月4日在馬甸橋帶頭火燒軍車,
被判死緩,後改有期,2006年出獄。

「說到當年,其實很簡單,見到那麼多學生市民被打死,怒火衝頂,正好一隊軍車被堵下,我衝上去,擰開汽油箱就點火,一分鐘不到,轟一下,全車就着火了。過了十多天,在天津的工地上,被警察逮回北京,一頓臭打,就這麼判了個死緩。」
「出來後一直在找工作,但老碰壁,因為沒那證明(無犯罪記錄證)。08年娶了媳婦,女兒快三歲了,沒錢,不知該不該送上幼兒園。本來還有500塊錢低保,因為跟父母住,他們(當局)說我不夠格領,取消了。媳婦有病,沒工作,全靠父母退休金過日子,加起來不到3,000塊,夠糊口。平時我出去打短工,掙點錢。」

張茂盛

孫宏

遭軍人狂毆致半癱

孫宏(41歲),6月4日在長安街攔軍車,屠城10多天後被捕,
當時一群戒嚴軍人衝入他家,劈頭蓋腦一頓狂打,當場昏倒,
醒來兩顆門牙也不見了。被判死緩,後改有期,2007年出獄。

對孫宏的採訪不順利,因為他患腦梗塞後遺症,已失去正常的語言和肢體功能;令人感慨是,2009年六四20周年時,記者還與他講電話,聽他用地道的北京腔哇啦哇啦地聊往事。
據悉,出獄後的孫宏,不但因祖居被當局強拆失去家園,要借住親戚房子,更因患病無法自己謀生,目前唯一經濟來源,就是政府每月500元低保,因是「半癱」狀態,他吃喝拉撒要靠親人幫助。「他可能是我們這個群體中,活得比較慘的一個。」孫宏的難友形容。

借巨款救腸癌妻子

趙鎖然(50歲),6月4日參與砸軍車,
被判監終身,後改有期,2007年出獄。

「當年出手(砸軍車),真沒想那麼多,就覺軍隊不該殺人民。沒甚麼後悔的,人總要有良知。18年的牢雖然很寃,但我也明白了許多道理。」
「一塊出來的人,我可能稍微好點,起碼找到份兩千塊的工,是電工;只是前年老婆生孩子後,得了結腸癌,動手術,花了10多萬,向朋友同學借的,正愁着怎麼還。現在一家三口跟我母親住,全靠我那份工資維持日子。」

趙鎖然

朱更生

生活困苦母親病危

朱更生(47歲),6月3日晚在天安門城樓前火燒坦克,
被判死緩,後改有期徒刑。
2011年4月出獄,坐監22年,是六四「重犯」最新出獄者。

「我點火(燒坦克)那地方,跟王維林擋坦克的地方差不遠,他出了名,但失蹤了,我還活着。我覺得當時是他們(戒嚴部隊)故意設陷阱,坦克故意停在那,還有穿便衣的外地人,拿汽油桶、布條甚麼的,等人去點。」
「說真的,我沒想過後悔。倒是很感激在牢裏認識的朋友。我出來後沒有住地,祖屋被拆了,是朋友借給我一間房暫住,我還沒法出去找工,因我母親等了我20多年,終於等到我出來,她卻快不行了,我要先盡孝給她送終。現在全靠親戚朋友救濟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