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流2：擠爆五廈　包豪斯巨獸

說香港人口密集，到底有多密集？鰂魚涌的一排巨廈，把「密集」這個形容詞演繹得最為極致！五幢建於七十年代的大廈相連一起，住了超過七千人。窗接窗，戶貼戶，連綿成一道大屏風，盤踞英皇道一段路。巨廈印證了幾代香港人的居住問題，鑽盡窿窿罅罅，用盡寸寸土土。

記者：周燕
攝影：伍慶泉
鳴謝：李浩然博士提供部份圖片及歷史資料

視覺震撼

李浩然是香港大學建築文物保護課程主任，也做過建築師。建築師的審美觀是怎樣的？雕龍雕鳳是美，還是三尖八角是美？「建築物是用來住，不是用來擺的！」這個鍾情本地舊樓的學者，所說的美，離不開功能，也離不開生活。在香港，能夠體現這點的，李浩然力推鰂魚涌一排巨廈。
走上英皇道的行人天橋，放眼望去，盡是一排排密密相連的窗戶，頗為震撼。對準面向英皇道的海景樓及福昌樓，按一按快門，再看相機畫面，粗略數算，每層起碼有四十個窗口，其實大廈並不高，只有十多層樓，懾人的是上下左右相連起來，猶如大屏風，遠看怪獸，家家戶戶像是從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洞鑽出來。走進其中一幢，數一數信箱，有四百多戶，五幢大廈人口超過七千人。李浩然說，之前帶過一個德國記者來看，也被震懾，難以想像，如此繁華的香港，竟有人口密集如此的地方。

■早年百嘉新邨的廣告，最便宜四十多元一呎。對比今日的天價，真是兩個世界。（網上圖片）

■昔日的舊樓充斥鐵籠、露台等僭建物，像是城市異花。

■五幢大廈相連，造成兩個長條形平台，抬頭只見密集的家家戶戶。

宛如迷宮

李浩然指，鰂魚涌早期是船塢工業區，所以住宅都是太古船塢的員工宿舍。六十年代開始，陸續出現工廠及私人住宅。這五幢大廈建於六十年代，原名叫「百嘉新邨」（又稱柏架新邨），建屋期間發展商突然失蹤，一度成為爛尾樓，直至七十年代才竣工，並已改名為海山樓、海景樓、福昌樓、益昌樓及益發樓，「雖然是七十年代建造的樓宇，但屬於六十年代的設計。」打開地圖一看，五幢大廈相連起來像個E字，主幹是面臨英皇道的海景樓及福昌樓，另外三幢從主幹延伸出來。
穿梭大廈其中，宛如走進狹窄的迷宮，走廊狹小，難以兩個人同時並行。轉角的兩個單位，大閘貼着大閘，可見為了爭取建屋空間，當年的發展商真的寸土難捨！走上天台，盡見一塊塊鐵皮，作用是令頂層的房子不致過份悶熱，還有種滿植物的小花園，「如果蒙眼上來，再睜眼一看，還以為去了新界的村屋呢。」

■李浩然鍾情舊樓，「有些人認為它們歷史不算悠久，沒有研究價值，其實從建築物當中，可以看出很多人民生活面貌。」

■從下而上望去，猶如積木般的大廈外形。

■走上天台，盡是擋陽光的鐵皮。

■拐進大廈群內抬頭，幾百戶人家的露台窗框排列如屏風的視覺效果，頗為震撼。

山寨工場

另一道人文風景是大廈的外牆，掛了很多招牌，好像畫室、中醫館、髮型屋等等。李浩然說，這座是綜合用途建築物，既可做住宅，又可進行各類工商活動，而且合法。尋根問柢的話，這是一節歷史課！五十年代開始，大陸移民湧入香港，加上香港正值從轉口港，轉型為發展工業時期，「社會一時間未及應付大量移民的就業需要，於是政府容許在住宅內進行不同類型的工商活動，一些工廠也會把部份生產程序交給這些小工場，好像啤膠花等手工業，形式山寨。昔日做學生時，我沒有太多錢，曾在類似的大廈看牙醫，一進去，只見一家人在吃飯，很錯愕！打開房門，就是牙醫診療室。」
今時今日，小工場絕無僅有，但服務性活動仍活躍，好像醫館多集中在低層，高層多是純住宅。「我喜歡這些大廈，完全反映甚麼叫多元文化。住在這些大廈裏，基本上可以不用出街，因為樓下便是便利店，樓上又有診所、服裝店，甚至求神問米都有，加上互聯網，真的可以做宅男！」這個連體嬰也有點像重慶大廈，地下是各式各樣的店舖，好像凉茶舖、茶餐廳等，人流暢旺。走進大廈之間，是兩個長形平台，有點像天井，街坊喜歡聚在這裏閒話家常，盡見睦鄰關係。

■看大廈水牌，店舖包羅萬有，住在這裏，足不出戶，也可解決生活需要。

■為了爭取居住空間，走廊建得狹窄，兩人並行也有點勉強。

■綜合用途建築物就是既可居住，又可以營商，這裏連時裝店、補習社也有。

功能大晒

鰂魚涌巨廈設計簡潔，沒有花巧裝飾，如果建築形態是一套語言，它代表着直接，不加修飾，但內涵豐富，屬於包豪斯（Bauhaus）風格。李浩然說，五六十年代建的樓宇、舊式公屋、官立學校多是這種風格，「從外表看，一望就知哪裏是樓梯。」外形要追隨功能，因為功能大於一切，不故弄玄虛。這真教今時今日吹噓自大炫耀豪華品味的豪宅，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