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廈語電影訪蹤》裏的四篇影人訪問，如果我唐突地公然以「騎呢」概括，請勿誤會帶貶意。從老人家的口頭追溯歷史，編輯通常都有取捨的問題，鑑於當事人記憶因日久而褪色，偶爾和事實偏離在所難免，夾口供牛頭不搭馬嘴更見怪不怪，同一件事甲乙丙的版本對比，活脫脫是一齣《羅生門》。珍貴也在這裏，每個人都有他的角度和執着，他潛意識的塗抹或者添加，湊起來成了多面體──真實本來就不是絕對的。
四個功臣今時今日最多人認識的，肯定是亞洲影后凌波，她加入邵氏公司拍黃梅調電影之前是廈語片明星小娟，影迷也都知道，聽她隔了幾十年娓娓道出辛酸，卻仍然感到意外。毫不諱言演戲純粹為了賺錢，口口聲聲自稱是養母的「工具」，「總之我媽媽叫我做我就做，叫我拍戲就拍戲」，「我能當主角完全是我養母的安排，所以無論我養母怎樣，我都應該多謝她」，很難不教人馬上想起狄更斯的《苦海孤雛》。粗心的觀眾以為她第一部國語片是李翰祥導演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原來之前還演過《劉海遇仙》，甚至進了邵氏的第一部戲也不是《梁祝》，而是《紅娘》，「由喬莊做張生，杜娟做紅娘，我做崔鶯鶯」，影片已經完成了，可是梁兄哥在台北平地一聲雷，「邵氏或許顧忌觀眾會不喜歡這女裝扮相……整套戲不要，燒了」。經她這麼一說，我記起在《南國電影》見過這部片的劇照，嬌滴滴的相國千金彷彿以團扇半掩面，的確可能令為倜儻小生如痴如醉的粉絲當堂暈低。後來她演過《西廂記》，擔任男主角，配戲的是李菁和方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