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機第一件事,想做甚麼?」我問北京朋友,「帶我去看海!」他滿帶冀盼的樣子。朋友的故鄉在山西,他一生也沒離開過中土,在那一片土地,縱使有着千年文化古蹟,但海水的味道和顏色,對他來說,像是一抹他從來未曾見識過的色彩,在靛藍和黃土覆蓋的土地上,那細細的浪花直撲在他的心扉,整整三十年。他對海的幻想,來自日本電影浪花拍岸的開場片首、洛奇在沙灘上奔走的訓練畫面、北野武的壞警察的自殺場所。我問,沒有史匹堡的大白鯊?「史匹堡是誰?」我忘了,他們叫他,斯皮爾伯格。
驅車去到青山公路的近水灣,這裏不是香港著名海灘,反而是被遺忘了的海邊一隅,在七八十年代,曾經風光。我細細的說着有關香港海岸的故事,忽然想起曾經的泳棚的儲物櫃、士多旁的麻雀耍樂、樹蔭下的燒烤樂園、轟着譚詠麟的手提卡式機、太陽油的油膩,孩子們的青春汗水、凌晨天上的萬顆星星,還有陽光、浮台、水泡、沙粒、雪條、啤酒、比堅尼、太陽傘、人字拖……「很久沒有感覺到夏天的香氣了。海潮的風、遠處的汽笛、女孩子肌膚的觸覺、潤絲精的檸檬香、黃昏的風、淡淡的希望、夏天的夢……。但是這些簡直像沒對準的描圖紙一樣,一切的一切都跟回不來的過去,一點一點地錯開了。」——《聽風的歌》。我看着青馬大橋出神,頭頂的鳳凰木開得燦爛。
朋友說,想起甚麼地方都好,便應該即時動身,因為所有事物,都會忽然消失。我說,你這2B,何止地方,愛的人也是啊!
作者:曾凡(mailto:[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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