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氣堂:日人眼中の中國 現代遣唐使

元氣堂:日人眼中の中國 現代遣唐使

「內地的知識分子,都在討論『香港崩潰』的問題。」這個日本人,話匣子打開不到三分鐘,就用流利的普通話說:「這麼多人來香港生孩子,香港一定會有改變。香港必須在言論自由、法治及政治獨立這三點上堅持。」一個八年前去了北京讀書的年輕人加藤嘉一,如今以評論員的身份,在中國以中文著書、上電視評論時事,回日本後便用日人身份評論中日關係,他稱自己為現代「遣唐使」。

記者:何兆彬
攝影:周旭文

寫不得

「大陸現在很不穩定」、「大陸越來越亂」類似的話,加藤在一個小時裏說了一次又一次,「大陸的政治、福利都是很不穩定的,現在還有移民潮,人都往外跑,香港是他們首選。港人的身份、底線很重要,亦是外國人觀察大陸的緩衝地帶,我認為香港的地位會越來越重要。」說了半天,加藤下定論:「國內人不是喜歡香港,而是討厭大陸。」
有人讀過加藤的書,覺得論點太收斂,不夠激烈,與他面談,比他的文字大膽得多,「我自律是免得編輯為難,寫多了就知道哪些不可以批評,譬如說政治的、宗教的、人民幣的……」人民幣不能批評嗎?「你可以說『人民幣應該升值』,但不能說『人民幣不能升值是因為中共的體制不好』。很多話都能說,比如,茉莉花革命、阿拉伯之春、利比亞等事都能說,但不能與中共的體制掛鈎。」批評埃及政府獨裁也可以?「可以,但不能反問:如果這種事情在中國發生,會怎樣?」記者問,據聞地方政府是可以批評的,但不能批評中央政府,他答:「譬如說廣東省的《南方都市報》,寫四川政府腐敗是可以的,但卻不能批評身處的廣東政府。很多人不知道,其實內地的言論比想像中具彈性,唯一不能碰的話題,就是六四。」
這令加藤很困惑,「作為一個外國人,在這裏寫政治文章,如果你寫得太溫和,有人會說你迎合,但我又能怎麼樣呢?一定被趕出境呀!我還想寫,但寫,就得用另一種方法,調整策略。」

《中國的邏輯》$88(中華書局)

《中國,我誤解你了嗎?》$78(中華書局)

《日本的邏輯》$78(中華書局)

來學習

加藤直言八年多前到中國讀書,是人生中最好的選擇,「當時覺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回頭看,的確是最好的選擇。當年我對日本很不滿,不管是政府、市民、社會都很不滿,這個地方是很封閉的,像我這樣有個性的人,一定會被排斥的,所以讀高中時就想出國,有甚麼辦法?就去聯合國工作嘛,但去聯合國就需要懂得另一種語言。」高中時,加藤本是跑步運動員,「當時我就很叛逆,跑步要靠毅力,但我沒甚麼服從性,常批評老師,他們也管不了我。」假使留在日本會很慘,「可能會在7-11打工吧。」結果到中學第二年就開始寫Blog,由運動型轉成書生,慢慢受到注意,「小時候我口才不錯,有表達的慾望。」
加藤在書中稱自己為現代「遣唐使」。這令記者十分驚訝,隋唐時期,日本派遣唐使到中國取經,因為唐朝的高度文明比當年日本超出太多,唐朝文化雖然對日本影響至今,但如今竟反過來向經濟、文化都粗放式的大國學習?「我這樣說,主要是向以前的前輩學習,他們是來中國學習制度和文化,我抱着的也是這種精神。當然,如今政治制度沒甚麼可學,共產主義更是不能學!但譬如中國的一些學校、年輕人搞的創意、他們的精神和爆發力,都是很值得學習的。」他又補充:「或許,我會看到中國很不好的東西,譬如人權狀況,為甚麼中國的人權會這樣?古時候也沒那麼差的,會不會是我們的明天?」這聽起來就不像是「遣唐使」的使命,記者追問,在中國八年多,可有發現甚麼比日本好的文化,是日本可以學習的?「嗯……我覺得中國挺大方,而且很包容的呀,除了上海之外,也沒有很排外的情況,所以中國很容易與國際接軌。但日本這個社會太封閉,很排斥外來的東西。」

■加藤認為中國或會有大事發生。

■2010年,重慶反日示威。

■2010年,綿陽反日示威。

政府最壞

說日本社會封閉,難道現今中國社會開放?加藤在新書中的序就寫到,很多中國人對日本有誤解,以為日本仍奉行軍國主義,「這個很嚴重,很多中國人說日本人不反省歷史,但其實日本政府有他們的立場,老百姓也有不同意見。如果你說日本人都不反省歷史,那是錯的,至少日本政府曾公開道歉多次!當然我們日本人是必須在歷史面前保持低調和誠懇的,但中國人還在說日本今天的體制是來自軍國主義,這是哪來的邏輯?」這個誤解,有可能是中國政府在挑撥嗎?「當然,我也不能盲目的把責任推到中國身上,日本也有一半負責。我能做甚麼?我只可以把中國人的想法告訴日本人,再把日本的情況轉告中國人。」哪為甚麼有些日本人不能反省?是因為大家的服從性很強,聽從政府的說法嗎?「不,沒有人聽政府的,『政府最壞』是個共識,香港不是也這樣嗎?」加藤有點動氣:「首先,日本戰敗的方式不是那麼徹底的,而且我們是敗給美國的,不是中國更不是中共。毛主席當年說:『我們應該感謝日本!』中國人說日本人不反省歷史,但中國人有沒有反省歷史?文革呢?六四呢?很多日本右派就會說:『自己的歷史都不好好反省,還常常來逼我們』。」他說,日本是侵害國,中國是受害國,那是肯定的,「再加上江澤民的愛國主義教育被強化以後,他要鞏固自己。最近國內很不穩定,但不能罵共產黨,只能罵日本,罵我,愛國無罪嘛!罵我是沒有問題的,我很多中國朋友常常跟我說:『謝謝你,加藤先生,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國內的民族主義非常嚴重,「那已變成民粹主義,很危險,所以現在最困難的是外交部,他們被罵成『賣國部』。」加藤再三強調「現在中國很亂!」你會預料中國未來會發生甚麼事情嗎?「我不否認,中國一年之內或會發生暴動,但誰知道呢?」

■接受採訪,加藤也會不安,擔心會給中國政府留難。

警察國家

記者沒料到,會透過一個日本人來了解國情。「類似烏坎的事情,隨時會再發生,任何一個小的事情,都有可能成為老百姓對政府抗議的事件,東南西北,無處不在。現在,在中國最沒有安全感的,不是大學生,不是農民工,而是共產黨,所以要用暴力去管。中國已變成了徹底警察國家,甚麼都管,要管的東西也越來越多,能寫的東西卻越來越少。亂管亂來,沒有系統可言,哪些書可以出,哪些不能出?都沒有統一規範。」他以自己在台灣出版的《愛國賊》為例,「也許中宣部說可以,外交部說不可以,哪我怎麼辦?不知道。所以我說國內的管制系統,已經崩潰了。」哪你在國內會感到不安嗎?「我過海關時才會不安,譬如說帶一些書回去,又譬如說,我現在接受你採訪,我也不安,你寫的訪問,他們一定會看的。」他揚揚手中的手機:「我現在有可能已被偷聽了。但是,哪怕是被捉了,也是個經歷,無所謂……況且我不是外國人──日本人在中國不是外國人,日本人是個特殊的群體,我們是中共『最大的敵人』。」其實不是吧?「宣傳上是!」看到中共挑撥中日關係,會感到委屈嗎?他嘆氣道:「是無奈!」

談女人

加藤現住上海,他說自己沒有家,日本伊豆老家也不是家。「我是無家可歸的浪子。」浪子採訪時身在香港,然後到日本、上海、廈門、北京、美國……問他這樣很難成家吧?在上海有一女友的他說:「很難啊!她當然有不滿意,但我也不知道半年後我們會怎麼樣,我很着重我的生活方法。」加藤對女人應該很有辦法,上Google,鍵入「加藤嘉一」,最多的搜尋結果是他一篇「中國男人有多『不是男人』」,笑盡中國男人的幼稚小器,但同時冧盡中國女人,他笑說:「寫完我更受女人歡迎,其實很多中國男人都同意我。」談女人,他說:「中國女人,比日本女人漂亮呀,身材又苗條。但男人太差了,我想解放中國女人。」他說解放的方法是:「先用文章寫出來,不然所有中國女人都來找我,我也承受不了。」他大笑。

■加藤嘉一的微博擁有139萬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