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遊東京，是我登陸日本二十多年來首度覺得她正在「退步」中，而且退化的速度，正好是回到差不多四分一世紀前我初到這個地方的80年代中後期，即是日本還是象徵「充滿希望的美好新世界」的那段日子，換句話說，那個時候的東京是現在的北京。
然而，我卻衷心覺得：退得好！
今日聖旨
2012年4月最震撼我的「東京街頭即景」是哪一幅？
是隔一盞燈才開的便利店還是8部電梯有4部長期不開的百貨公司？不是不是，那是最代表到2011年4月災後節電狀況的畫面，事過境未遷，一年後的日本依舊有各種「合理地省」的鏡頭，然而大家都習慣了就不會當它風景。但事實上劫後的東京真是有種劫前缺乏的活力，不再是越活越無精打采地「守」或「受」，反而是有點戰戰兢兢地「攻」，一如這個國家好多好多好多年前的另一個「劫後」，亦即是這個民族後來超英趕美的那個「力量源」，似乎這家人比較適合打「逆境波」吧？
啊，要開估了，今次在六本木街頭讓我頓足觀看再三的，其實是個美容產品的新廣告，犀利來自這支護膚飲料的「雙旦代言」是松田聖子加小泉今日子—據說找來兩大元老偶像的原因是她們代表了這個島國過去的「最美好歲月」，如果你也想留住/回到自己的「最美好歲月」就選用這個產品啦云云！
今日子和聖子聯合頒佈的「今日聖旨」我很認同，我也覺得八十年代中至九十年代初確是日本各方面的黃金盛世，如果不能再前進，回去，也許比停留在今天好。
由美的未來世界
80後東京出生的由美，八、九歲時的願望是快點長大成人，在那些「家家LV戶戶Chanel」的好日子，她想早日變成大人，和媽媽、姐姐和auntie們一起每星期身光頸靚地巡迴銀座、新宿、涉谷、原宿，購物購物喝茶再購物，在自家地頭血拼還不夠滿足快樂的話，還可以出外東征西討別國的高級消費品，姨媽上星期炫出來的那個新包包，不正是從那個香港甚麼甚麼半島酒店的LV搶回來的戰利品嗎？還比在日本買便宜多呢……
叼泡沫的光，剛成年的由美在千禧前也切切實實地風光過好幾年，同學們都是拿Gucci包穿Burberry毛衣上學的，所以剛高中畢業的她賴着母親帶她去買點不同的「好東西」，okaasan大人本來想和女兒去銀座的，那兒是她的勢力範圍，每個店都有相熟售貨員，而且那兒的Dior、Chanel、Cartier、Armani間間都是三層樓或以上的Megastore，選擇多又好氣派……可惜由美嫌Ginza老氣，她堅持表參道上也有齊她心愛的Fendi、Prada、YSL……
如果當年小由美有算過命的話，那看相或看掌的也許會告訴她，你不必等十八廿二已着盡用盡各種世界名牌，過着最燦爛華麗的青春歲月……這方面算命先生的預言倒是應驗了，只可惜由美沒問他也沒說「咁之後呢？」
沒有人告訴過今年30出頭的由美，她將活在一個「榮華富貴享盡後全民穿平價衫」的2012年，她也心知其實中低價時裝也可以有很多不錯的東西，然而，又真是太多了吧，隨便走出銀座、新宿、涉谷、原宿四大購物區，有哪一幢最大、最新、最旺的龍頭大店不是被中平價時裝連鎖品牌全座包起來？Zara、H&M、Forever21、Gap……還有，當然怎少得他們的鎮國之寶定海神針Uniqlo優衣庫？
由美站在原宿十字路口，看着Laforet對面剛剛拆掉圍板的簇新shoppingmall大樓，看到都是Moussy和AmericanEagleOutfitters，心裏很不爽，她跟自己和天說：「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未來啊！我想回到80年代呀！」
不幸中的大幸是，納悶完畢，由美回去上班工作，而且比起平時更努力，像她的父母和祖父母般努力！
紅白歌合戰87
經濟的不景仍維持於00年代水平，人民的鬥志已回到80年代，但時裝零售業的形勢呢？正開始「退」至90年代的氣氛。
由美當然是個虛構人物，但像由美一樣的人可多着呢，也許這些不甘於大路中下價時裝的日本人漸漸形成了一股力量，近年東京售賣偏鋒外國品牌的小小selectshop好像有復蘇趨勢，就像90年代大家飽和於一線high-end品牌店的時候一樣。不過當日是在由「貴價潮流走向平價衫潮流」的路上，今次是同一條路的回程。
也沒辦法，過去三五七年，賣高貴品牌的雜錦買手店真是幾乎開哪間死哪間，不關門的也得變cheap求存，好像Loveless、Restir、SidebySide、Midwest……所以想不穿以千萬為生產單位的中下價時裝的人，也許去開些像Candy、Gr8、Garden那專攻某種styling的二三線冷偏品牌selectshop才是上策。
我覺得日本這種回到80年代的「退步」其實是種「進步」，起碼在時裝上是吧，中下價衣服之所以有機可乘成為了打扮主流，除了因為大家都變窮了之外，也因為很多這一代人都覺得扮作求求其其懶係唔care才算有型吧！
不信你找來今年2012的紅白歌合戰和四份一世紀前1987那場紅白的錄影帶來比對看看，明明已是全國一年一度紅星大牌名曲盡出的megashow，為甚麼最近這十年那麼多T恤牛仔褲波鞋便上台，casual過我落街放狗……那些出盡全力扮靚、吓吓有嘢睇的完美主義去了哪裏？AKB48閃得嚟雖然並不太名貴，但到底精神可嘉，有她們陪陪也不用年年大龍鳳獨撐場面的小林幸子小姐過勞吐血而死。
有些東西，還是回到80年代好！
Textby黃偉文
填詞人，其實最鍾意買嘢，最憎寫字，星期日盡可能唔寫字，去買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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