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出事了 - 馬家輝

北京出事了 - 馬家輝

微博上一句輕輕的「北京出事了!」,不知道勾動了多少人的沉重回憶?
廿三年前,北京確實出事了,帳篷,標語,怒吼,演講,歌唱,悲情與歡欣夾集,在最壞的時代裏期待最好的時代;但往下去,是坦克,軍隊,子彈,鮮血,淚水,在最壞的時代裏走向荒唐的時代。
在那時代,每個人從早到晚把眼睛瞧着電視和報紙,以及貼於街頭巷尾的大字報,以及口耳相傳的小道消息,那時代沒有微博沒有手機,有的只是混沌裏的猜疑與信任,大家都找不到自己在劇變體制裏的位置,故也急於找尋自己的位置。
那個時代過去了。之後是清洗清除清算,受難的受難,逃亡的逃亡,沉默的沉默,懊悔的懊悔,否定的否定,恍若森林大火,群獸狂奔,奔到更遠的另一個森林,重新搶奪自己的位置。
那個時代有許多廿歲出頭的年輕人,大學畢業或被迫離開大學,回到故鄉,未被分派專業,唯有自求多福,轉行下海從商,掙扎求存。多年後,倖存者都發了財,都變成荒唐體制的受益者,卻也都沒有全盤忘記曾經有過的熱情與激情,於是從身家裏掏出若干個百分比的錢投進文化事業,或開設書店,或經營書吧,或編輯雜誌,滿足一下壓抑多年的文化理想餘緒。在今天的北京或上海或廣州或成都或長沙,你稍作調查,大部分民間文化單位的後台老闆都有着荒涼的六四故事,他們仍然深深記得,北京當年出過事,而他們曾經身涉其中,是以千萬計的故事主人翁的其中一員。
今夜,又聞北京出事,記憶盒子由此打開,中國的天空,再次喧嘩,然而沒人知道,是好是壞。
(編按:蔡瀾先生因事請假,其間暫由馬家輝先生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