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儍佬，變賣搵食工具，拖着老婆，落戶杳無人煙的西貢鹽田梓。山野都是荒廢了的房子，儍佬挑了其中一間，進門一看，橫樑被白蟻蛀爛、石牆半塌、屋前荒地長滿雜草，但他卻想也不想，簽下十年租約。然後拆樑、裝梯、做櫃、挖糞池、斬樹劈竹開荒田。儍佬幻想從此每天放狗行山種田捉魚，漫漫人生，四十八歲又再開始。幸存，「幸福地存在」是也。
記者：周燕
攝影：楊錦文
部份圖片受訪者提供
西貢鹽田梓近年人氣頗旺，全因那所村屋風格教堂被列入建築文物保護名冊內。這地方原為陳氏族人所居，世代務農，後來跟很多鄉村一樣，子孫放棄原居地，一個個往外跑。最後一戶人在九十年代遷出後，此地越發蕭條，多得近年掀起的本土文化熱，有原居民的子孫回村搞文化生態旅遊，假日遊人漸多。
煙酒又粗口
四十八歲的廖偉豐，踢着人字拖，一身衣服髒兮兮。原來九個月來，一直在這個荒村，又斬樹又伐竹，拆完橫樑又修牆，安裝燈飾又做木板，今年農曆年後搬進來，但屋內仍是亂糟糟。搞一大餐，遊戲才剛剛開始。在鄉村過日子，是豐哥的長遠目標，曾經在海下、大灘、黃石等地遍尋房子，但總是沒有地方耕作，「白沙澳也有舊屋，但都給鬼佬租了，所以才找到這裏。」
豐哥形容自己「又煙又酒又粗口」，廚房佬一個，並不環保，屋內擺放着一箱箱汽水啤酒，電視冰箱石油氣爐統統齊備，脫不掉城市人習氣，「玩吓啫，人生應該玩多些！」
遊客來鹽田梓，為看精緻的小教堂、鹽田遺址。這個廚房佬卻有不同的視角：「這裏一望無際，廣闊開揚，有時晚上滿天星。只要附近滘西洲高爾夫球場一熄燈，天空就多了很多星星！」並常有飛機經過，海面又有不少船隻，一點都不寂靜。太太在公立醫院當護士，有時回藍田舊居瞓，整個荒村，只有他、狗和鸚鵡，不怕嗎？「怕咩呀？怕鬼？睇吓新聞，你話畀人害死多？定畀鬼害死多？心中無鬼，就無鬼喇！」
看風景的人，有時也會被圍觀。假日遊客湧來，看到遍野廢屋之間，竟有幢房子特別四正，還有人爬上爬下，憑一雙手，化枯朽為神奇，紛紛投以好奇眼光，「成個籠咁，遊客行過，都會望多兩眼，睇見我裝修，仲會問好多問題㖭。」
老房綠改造
豐哥簽下十年租約，決心可想而知。「拿了幾十萬重本出來，就捨不得走，起碼玩十年才夠喉！」朋友笑他避世、退隱江湖，他的江湖就在廚房。早年在南丫島榕樹灣開西餐廳，後來用十萬八萬積蓄買了一艘中式木船，搞鐵板燒私房菜，掙錢不多，但也足夠生活。做小生意，老闆夥計都是自己，終日對着廚房，又辛苦又悶，於是把心一橫，把木船賣掉，從此收山，「我哋生活唔太講究又無細路，所以無負擔，無後顧之憂！」
兩口子非大富人家，左補右貼，才湊夠二十多萬，買材料裝修房子，家具都是朋友送來。爛屋半塌，一般人看到，大概也不知從何修起來。豐哥自言不懂裝修，周圍請教朋友、看書，慢慢學慢慢做，就把房子重建起來。「那道牆本身用石頭、黃泥堆成，本來成幅塌下來。我擔心它向外傾，後來朋友說幸好結構無問題，不用加固。房子橫樑都被白蟻蛀爛；木樓梯全都爛掉，我於是重新裝過，先裝修室內，再修葺屋外。」
修復工作做得七七八八，進屋抬頭一看，齊整的瓦頂垂着大吊燈，風格復古。房子中間的木板拆掉，兩層變成一層，樓底高，充滿空間感，兩邊是樓梯，通往睡房。沿用本來的玻璃窗，加上新窗框，既懷舊又新淨。其實整間房子風格統一，像是經過精心設計，豐哥卻說不出所以然，只說瓦頂又橫又直，煞是好看。看似大工程，豐哥卻說：「唔識裝修，最後咪又搞掂！你夠膽做，夠膽開始就得。好似搭樓梯，朋友把材料準備好了，我用釘槍咔咔咔就得了，砌模型般。」他在附近伐下一些竹，用來搭竹棚，現在還欠一個小屋簷。園子地底是五呎深的化糞池，豐哥足足挖了四、五日。
廚房保留原來的灶頭，「我想把灶頭改成焗爐，在灶頭上用防火磚搭一個圓拱形，中間加幾條鐵枝，就可以掛爐燒雞爐鴨，加塊鐵板，又可以做Pizza。」無論構思如何令人驚訝，豐哥都只是淡淡然地說：「睇書、上網就學識喇！」
種田又捉魚
想起往後日子，豐哥一臉期待，「遲啲，我會開田，但我不會開太大幅，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種畀自己吃，或者送畀朋友，能賣就賣。朝早種田，下午就出海捉魚。」為了補貼開支，豐哥曾想過在鹽田梓搞回老本行，「老婆話：『你又做私房菜又耕田又捉魚，做得幾多呀？前世未煮過咩，搞好塊田先喇！』」於是就此打住。
「屋前長滿雜草的地方其實是濕地，要耕作，先要把田堆高，很花氣力，還要請專家嚟睇睇，到底適合種甚麼。」豐哥想種瓜菜水果，特別是士多啤梨，「因為士多啤梨最好賣，後生仔鍾意。唔通要他們拿着條菜回家咩？」豐哥有一艘快艇，用來進出鹽田梓和出海捉魚，「早前大霧，連導航也沒有用！本來五分鐘的船程，我開咗成個鐘，因為乜都睇唔到。」
不過是淺綠
豐哥家裏藏書不多，但都與鄉郊生活有關，好像《蓋自然的家屋》、《在家種植》、《香港天氣常識及觀測》等。看來鄉村生活雖簡單，但背後一堆學問，認真學起來，十年也嫌太短。叫他自評一下是否環保人士，他有時自嘲：「我唔係綠色，係黑色。」有時說是「淺綠」，但不是為做而做，「鄉郊、農村生活簡單，簡單就是環保。好像我儲廚餘，不是因為我環保，而係有實際需要，用來種花種菜！」裝修工程餘下的木碎加上泥土，他用來做肥料，廚房加上隔油池，一格存殘油，一格存污水，減少污物，也不算是環保，豐哥認為：「你鍾意一個地方，就自然唔想佢污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