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大霧,憑窗望去,一片山色,影影綽綽,都在紗幕中,時隱時現,似有還無。山風吹過,又千軍萬馬湧動起來,一座大山,頓時活了。此時最好發個呆,看霧絮在眼前掠過,水汽充沛,呼吸盡濕,洗肺一般。
有人喜歡看海,有人喜歡看山。我是後者。比起海景,山景變化豐富得多。山上有石有樹,有峰有壑,有泉有溪,而將這些變幻無窮,意態百出的,就是層出不盡的雲霧。雲霧於山景,猶如魔術師,要隱便隱,要現便現,比如黃山,若無雲霧,便是一堆石頭,雲霧一起,處處都像上帝的盆景,處處都是仙境。
即使我家對面一座普通的山頭,一旦雲霧飄緲起來,也變化萬千,美不勝收。香港人買樓,以「無敵海景」為尊,其實,無敵山景才真正意味深遠,看海真不如看山。
這天在家看了一下午雲山霧罩,晚上董橋兄請吃飯,同桌有鄭培凱夫婦、林道群夫婦,還有顧媚姐。顧媚姐剛給香港立法會大廳畫了一幅十尺乘十尺的大畫,她把存在iPad裏的相片給我們看,山色壯麗,雲霧飛渡,氣勢磅礡,觀之令人心馳神往。
顧媚姐畫的山色最好看,用水用墨出神入化,筆力之勁,構圖之大氣,根本不似出自女子之手。她是「八○後」─年過八旬,精神奕奕,觀之如六十出頭。這便是畫家的好處,天天浸在丹青中,胸中丘壑,化成筆下山水,橫額側峰,要風得風,要雲霧有雲霧,春花秋葉,都在腕下轉出,峭壁飛瀑,都在筆尖化成,何等舒心寫意,人便活得歲月不留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