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三天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被語帶挑釁地問,為什麼你們香港人這麼討厭內地人,是瞧不起窮親戚嗎?是妒忌內地人暴發嗎?是被孔慶東嚴重傷害了感情嗎?兩地文明差距真有如此巨大嗎?諸如此類,諸如此類。看來近日的「蝗蟲論」確是有效地挑發了中港之間的對立情緒。
我當然不可能代表香港人發言,所以通常沉默以對,懶得回答;不是不敢回答,只是明白當情緒翻飛時,講多錯多,任何答案都沒法滿足對方,因為對方根本亦只是在宣洩反彈而並非真的尋求答案。聳聳肩,笑一笑,便算了,無謂認真計較。
倒是有點後悔沒在出門以前把一段有線電視的訪問錄在手機裏,若遇刁難,大可「去片」,讓對方聽聽其中一位曾經在尖沙嘴街頭「唱蝗」的年輕人的自省心聲,想必對降低怒火稍有助益。
那段訪問是這樣的:那位年輕人,戴着口罩,目露歉意,對記者表示「我其實只應對不文明的內地遊客唱歌,不應該對守規矩排隊的遊客唱歌,我當天確實有些錯」。才十六歲的少年人,一時魯莽衝動,過火了,也認了,若有機會讓大家清楚看見,亦算是「戴罪立功」。
可是,話說回來,面對所謂「不文明」,羞辱和仇恨真有幫助?如果有,那太好了也太簡單了,齊齊唱,集體唱,唱好文明,在歌聲裏開放蓮花。只可惜世情總複雜,當少年老去,回顧前塵,或許才會明白,羞辱與仇恨只能是下一波羞辱與仇恨的種子,只能灌溉更大更多的醜惡,而承受者,將是下一代的少年。那時候,少年老了,也太遲了。
(編按:蔡瀾先生因事請假,其間暫由馬家輝先生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