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四呎長闊房間裏只見四面白牆和一張凳,手裏拿着電話和小膠瓶,不知所措之餘,亦不懂得從何入手,不禁想:「為何落此田地?」
故事開始總是一份孤單,女兒結婚不久妻子便宣告要跟兆飛離婚,最傷感不是因她早有預謀而是好像這是期待已久的一天,離婚對她是解脫,對他便是孤單。
但有經濟條件的孤單不會持久,不出一年他已遇上比他年輕二十三年的慧青,她是朋友的秘書,樣子未算標致,但對一份久違了的溫柔,兆飛實無法抗拒,相識半年便決定再婚,或應說慧青決定了他要再婚。當然再婚不是壞事,慧青也不是壞女人,兩口子一起生活便把孤單問題解決,對年近六十的兆飛來說,年輕有活力的妻子當然比那不瞅不睬的老妻好得多。
正慶幸自己的福氣同時便要付出福氣的代價。慧青要求不多,不多要他的錢,也不多要他的時間,她只要孩子,而她的道理也很簡單:「將來兆飛不在時只有兒女能照顧她,而她現已三十六歲,要生育便要快。」當然這理由在婚前從不出現。
對這無懈可擊的理由他不能說不,就算心裏十萬個不願意,當妻子說是好時機做愛時他也要驚惶驚恐地就範,並且不敢馬馬虎虎,定要作出一副認真合作的樣子。數月過去,他想可能幸運之神保佑也可能是他的精蟲不中用,當知道妻子月潮再現時心裏便偷笑。
但他低估了母性的浩蕩,一種方法未見效時,各式的中藥,針灸甚至神茶便成了家裏唯一討論項目,可惜依然屢試不效,妻子便變得越來越暴躁。日子也越不快樂。
要討回快樂,惟有找來城中最有名的生殖科專家,當妻子雀躍於人工受孕(INTRA-UTERINEFERTILIZATION)的成功率時,兆飛的心已冷了一截,他明白將要放棄退休生活的悠閒,代之是哺養幼兒的忙碌,本是二人世界的主角將會成為三人世界裏的配角。
在這四呎長闊的小房間裏他的工作是獻出精子,腦海裏拿不出任何性感影像,更沒有半點性衝動,但若交不出貨,老闆(幾個月前還是老婆)定給他顏色好看。
脫下褲子,低頭望望那老態畢現的小兄弟,輕嘆一聲後才慢慢動起手來。
暮年得子,是喜,是悲,也是代價。
中文大學臨床腫瘤學系教授莫樹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