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字,年尾和新年特別忙碌:「快樂」。聖誕,新年,快樂東奔西跑,祝你祝我。我嘗試用四種語言讀出「快樂」,聽聽快樂的聲音,就像F.ScottFitzgerald一短篇的主角Val用三種語言對自己說出"Loveinthenight"一樣,故事就叫《Loveinthenight》。法文,英文,日文,中文,我發覺英文的「快樂」,最充滿童真,最活潑生猛紮紮跳,透亮着聖誕樹七色閃燈,最踮高腳最得戚。快樂骨子裏很孩子,簡單純真自然無機心計算的本質立見。就算世上最獨裁最惡魔最樣衰的壞蛋,真心快樂笑起來,都會年輕十年可愛九倍。英國小說家JeanetteWinterson卻說「快樂」是成年人的詞語,「你不需要問小孩子他快不快樂,你一看就見,他快樂,或不快。成年人常常談快樂因為很多時他們並不快樂,談快樂就像嘗試去捕捉風一樣,任它把你吹個滿懷容易得多。」感受,用心,不必過多腦袋理性,就像戀愛,熱戀中不必多談,祇管亡命的愛愛愛。
讀錢鍾書的《論快樂》你不會很快樂,把人生的快樂剝光豬解剖,哲學角度科學邏輯,得出「為了快活,我們甚至願意慢死」,千真萬確的人生。他說能快樂是一種「精神的鍊金術」,是一種心態境界,道行高功力深的人,可以苦中作樂,旁徵博引古今中外詩人哲人例證,誰「病味亦佳」,誰一簞食一瓢飲不改其樂,誰千災百毒談笑自若,可他的總結卻是如此靈魂自主「也許是自欺」,大哲學家呀誰道他們不是大儍子?還說「矛盾是智慧的代價」。
這是我不同意那些大哲人的地方,才沒有這麼笨。大概是沒有那麼聰明。為了可以儍儍的快樂,何不要少一些智慧,樂於找贖回贈上帝:"keepthechangeplease,myGod"。我才不在乎那些矛盾,明白,但whocares?我要快樂。小時候,被哥哥欺凌我是奧運冠軍。童年有記憶以來,我全身包括臉,被拳頭打是怎樣的不同痛法,我都清楚。他把今生和下世的創意,都用在虐待我身上,可以出書《虐妹方法100種》,在日本必定大賣。我出世和呼吸,就得罪他了,我出生之前他在家中做了近四年唯一的寶貝小王子。他會用OK膠把捉到的昆蟲反轉黐着,然後把牠逐隻腳活生生用小鉗拔掉。我的童年很狄更斯式苦海孤雛,他卻很馬克吐溫式HuckleberryFinn,我真的在失明、肢體傷殘、喪命,不等的危機中存活過來,而且沒有輕則抑鬱,重則心理變態,靠什麼?感恩手冊。小時在兒童書讀到的小故事,說小明常被鄰家的大寶欺負,他很惱怒委屈,一股腦兒就跑去看他自製的感恩手冊,翻呀翻翻到上面寫着「幾月幾日,大寶請他吃冰條,幾月幾日,大寶借他圖書」,一則一則,寫着大寶及不同人對他的好。記下了,記下人家對你的善良。然後,小明快樂起來了。我沒有寫感恩手冊,但我會記得誰對自己怎樣好,且你不惱人,就會快樂。當媽媽見我哭飽了又跟哥哥攬頭攬頸,她問我不再惱哥哥了?我說不了,忘了,二來都不痛了。痛的時候,恨得他要死,很死那種,痛完,不嬲了,嬲,很不快樂,我不要。我要快樂。
五歲時,JohnLennon的媽媽經常告訴他,人生的關鍵是快樂。他上學時,人家問他長大後想幹什麼,像「我的志願」一類題目,連儂寫下了:happy。他們說小約翰不懂得那個功課,他說你們不懂得人生。
我遠望天邊的一嚿雲,像棉花糖;天邊的棉花糖也看見我,像一嚿雲。很快樂。祝你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