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希臘 - 陶傑

也說希臘 - 陶傑

歐羅崩潰,希臘淪為悲情國家。
因為要靠德國來救濟。希臘人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納粹佔領的歷史,有一幅黑白圖片很震撼:七個納粹軍官,戎裝軍帽,在太陽下站在雅典神廟古蹟的斷垣上談笑風生,皮靴閃亮,完全是金主完顏亮投鞭渡江「立馬吳山第一峯」的氣派,希臘國民受不了。
但是希臘人對德國是情仇相纏。一八二一年,希臘獨立戰爭爆發,英國詩人拜倫還去參戰,獨立後的希臘現代開國國王,就是巴伐利亞人,日耳曼裔,名叫奧圖。所以德國救希臘,當做接濟遠房的老親戚,有點像王熙鳳幾両銀子打發劉姥姥的樣子。
希臘一直君主獨裁,直到一九七四年才有反對黨的民主選舉,因此希臘的民風比較強悍,他們還活在武裝反抗強權的意識裏。所以希臘破產,總統不敢輕易接受以德國為首的歐盟救市,要交由全國公投,就是懾於這股民情。
雅爾塔會議,史達林會見邱吉爾、羅斯福,商討戰後瓜分歐洲,像切蛋糕一樣,那一刀怎樣割。蘇聯本來很想吞併希臘,但邱吉爾大力反對:希臘是西方文明的搖籃,不可以落在蘇聯共黨手裏。邱吉爾可以捨棄匈牙利和保加利亞,希臘和意大利都要保住,就這樣一念之差,希臘人免於淪為戰後的共產國,生為希臘人,前生要積許多陰德,方有此好運道的。
希臘菜乏善足陳,味道最好的居然是沙律:捲心菜、芝士、橄欖,其他太過一般。小時候我看過英國動物作家杜瑞爾(GeraldDurrell)的童年回憶錄「我的家庭和其他的動物」(MyFamilyandOtherAnimals),作者一家人戰前住在希臘的果夫島,記述島上的蟲魚飛鳥、日暮煙雲,寫風景最為動人,在黃昏之際,看見水天一色,藍浮一渚如仙境、如夢幻,那就是阿爾巴尼亞。
許多年後,我從阿爾巴尼亞的海岸遠眺果夫島,陰陽劃分綫,感覺很不一樣。希臘是永恒的,從蘇格拉底開始,而人的一生很渺小,這一生,去過一次愛琴海,都會在悲欣之間悟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