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我看蘇青》發表於一九四五年四月,前一個月《雜誌》還登了一篇《蘇青張愛玲對談記》,然後,她寫作事業最輝煌的上海時期,基本上戛然結束了。直到五二年離開大陸赴港,只寫過兩個成功搬上銀幕的電影劇本《不了情》《太太萬歲》,一個長篇《十八春》和一個中篇《小艾》,另加短篇《華麗緣》和唯一的電影小說《多少恨》,產量與以往兩年差天共地──《小團圓》的說法,「自從『失落的一年』以來,早就寫得既少又極壞。這兩年不過翻譯舊著」。創作力熾旺的作家忽然「枯萎」,最大原因肯定是政治氣候,但不會沒有私人理由,那個壞鬼書生簡直是噬食身和心的癌細胞,難怪她後來和宋淇伉儷通信,連名字都不願提。
我推測蘇青和胡蘭成的蘇州屎浮面,應該也在四五年中,雖然說交歡時間在張胡結識之前,而且他的姘頭多不勝數,閨密和老公曾經敦倫的刺激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笑置之,震撼力恐怕不亞於約莫同期投落廣島的原子彈。導火線可會是胡那篇《談談蘇青》?敏感的張不會不察覺他下筆的步步為營,和平日刻意營造的倜儻形象背道而馳,傲嬌的孔雀變成縮頭縮頸的走地雞。一而再指「不甘寂寞」的離婚婦人「沒有禁忌」和「世俗」,又說「人們雖然瞭解她的並不多,但是願意和她做朋友,從她那裏分得一些人生的熱鬧」,「她的才氣使她冒險,那冒險也是一種正常的冒險」,處處都似話裏有話。最昭彰的是「缺少一種回味」,暗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萬一東窗事發可作悔不當初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