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遺傳學 - 陶傑

癌症遺傳學 - 陶傑

德國人說,他們的歷史科很特別,二十世紀的德國史像只有一個希特拉,其他什麼也沒有。
「但我在外國接觸的德國歷史,設計得很聰明,不以政治人物和事件為主軸,以文化來劃分,」我答:「譬如:音樂的德國史─巴哈、海頓、莫扎特、貝多芬、華格納,中承哲學的德國史─康德、叔本華、尼采,下接威瑪共和國,中間補一點卑斯麥和普魯士,這樣就強調了德國對文明的貢獻,巧妙地沖淡了第三帝國散發的一股腥霉味。這是很高明的國家形象化妝術,陰暗處沒有隱瞞,但輝煌的地方多講。」
「不這樣也不行,」德國大學生說:「不然我們心理上無法平衡。希特拉像德國史上的一個腫瘤,我們完全割除了,留下了疤痕,治療創傷,唯有健體,把身體其他健康的地方強調出來。」
「腫瘤的形成,有家族歷史,」我說:「卑斯麥的鐵血擴張,已是希特拉一點點的預演,但德國人視之為英雄。尼采和叔本華的哲學很極端,包括對女人的排斥,為德國人驅逐了本來無幾的情感,從此一切冷冰冰的講理性。不錯,理性本來是抗禦情緒化的白血球,但白血球過多,也是絕症。看到三十年代德國費滋朗的那種黑鏡頭:大都會的森羅、街巷的幽暗、人心的沸騰,八十年後回顧,就知道德國開始發瘋了,而這極端的一章,也不是突然出現的,沒有了上面的尼采和華格納,也沒有如此的暴烈。」
就像中國的秦始皇和朱元璋,廢黜百家在先,統一霸權,帝皇獨裁在後,也跟德國一樣:基因先天有問題,惡性細胞分裂衍殖,得不到約制,一副病軀,演變到二十世紀,癌症爆發、擴散、人民愚昧,跟着發瘋,比希特拉的德國慘烈百倍。
「幸好你們割清腫瘤,消除病灶,康復新生,」我恭喜人家:「不像遠東某大國,至今尚不承認癌細胞的基因遺傳,看,最近唱紅歌,舊病復發,我們大家隔岸旁觀,覺得很壯觀。」
德國人笑笑,默然。把東方的國家與德國類比,雖然不適當,但人性的軟弱和陰暗,有時竟相似如許。博覽中西文化,眼界洞開,悟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