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第一本結集《採花賊的地圖》初版，那批在《東西報》強搶園地耕耘的文字輯成最後一部份，我不但沒有向隻眼開隻眼閉的社長劉先生道謝，甚至對書的出版人潘光沛先生也沒有表示感激，實在比野人還不如。他們大人大量，不外覺得繁忙時間被一隻迷失方向的昆蟲打擾了，應該不會介意的，倒是我，一直盼望找機會好好鞠個躬。粵語片常聽見的教誨「得人花戴萬年香」，道理顯淺得很，最難得點出一種不可捉摸但繚繞不散的氣味，再沒心肝也會在夢迴時嗅到自己的虧欠。
現在牛津出版社再版，拖到最後一分鐘寫了短短的序，算是交代。寫完又擔心，不要把恩人的姓氏也弄錯了─早期移民美洲的中國人，英文拼出來的姓往往和族譜刻注的南轅北轍，有時是因為方言發音的差距，有時是因為瞞騙移民局，把外姓人認作家長辦手續，英文跟了外姓，中文保留原姓。所以如果GordonLau其實不是劉先生，一點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張冠李戴」這句成語在當年的唐人街處處皆見人肉示範，我上網企圖翻查，可惜找不到任何線索。前電腦時代的人和物，資料七零八落在所難免，《東西報》還是用中文打字機植字的，你想想是多久以前的事！
打字那位先生，我乾脆連姓什麼也忘了。通常在家裏打，排版那天回到報館候命，改錯字和臨時加插新聞都要勞煩他。有一次我在文章提起香港五六十年代時代曲，他興致勃勃告訴我，移民美國前是夜總會樂隊成員，我寫的歌星都認識，還稱崔萍為「小崔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