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凡爾賽宮有個大規模的康熙展,手卷、朝服、肖像、筆墨、兵器和日用品琳琅滿目,最具意義的是擺放在同時同代的異國宮殿裏,雖然雞同鴨講,畢竟算輝煌的超時空對話。故宮的特展不論質或量都遠遠遜色,但夾縫樂趣層出不窮,譬如近距離看愛新覺羅.玄燁兩幅青春寫真,第一次發現他木訥的龍顏其實有種exotic的性感,左眼雙眼皮右眼單眼皮,相書似乎說主淫,更添增一分遐想。對照龍袍加身老態畢露的後期官方畫像,除了那頂紅帽和那雙象徵長壽的大耳朵無一可辨,《中國近況人物》鬼佬筆底的韃靼王子也很不堪,滿面油光猶如紅燒肉,垂目淺笑的表情帶着疚意。他中年以後就呢度痛嗰度痛,應該是憂心積勞加房事過多,可以籠統歸納為職業病,用他自己的說法「手頭搖顫」,「足痛腳腫」,「羸弱已極,僅存皮骨」,「容顏頓改」和「觀瞻不佳」─停不了描述抱歉的健康狀況,教人想起張愛玲和宋淇伉儷的魚雁,莫非人一到了某個年齡,關注的話題只剩一項?哀哉!
展出的幾張奏摺,硃筆批上「知道了」,微微的不耐煩沒有敷衍交差之感,反而是責任的承擔,與我們收到無可答的電郵時簡單回覆「noted」相似,只不過他高高在上,毋須尾隨「謝謝」。他的硃批意外活潑和富人情味,簡潔得來口語化,打不成紫禁城那份工,可以轉行寫日報專欄,恃着久病成良醫的把砲,公開秘方土方之外還有御方,必定廣受讀者歡迎。開眼界的是滿文書寫的文件,以往在宮殿廟宇見到完全不過電,想不到可以這麼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