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當外科醫生,最要緊是學會如何說『不』!」
咸美頓醫生和我在遊艇會據了一張向海的桌子,落日的餘暉照亮了他的藍眼睛。他呷了一口啤酒,打開了話匣子。
年近古稀的咸美頓在巴布亞新幾內亞工作了數十年。退休後回到祖籍新西蘭,但每年仍應邀回當地講學和做手術。
我豎起耳朵,聆聽這位極受土著愛戴的老前輩如何解決我在新幾內亞每天都碰上的問題。
「這裏的資源,絕不足夠醫治所有的病人。你要學會怎樣選,只能替最有機會復元的病人開刀。有些病入膏肓的病例,在香港,在澳洲和新西蘭或仍會嘗試搶救,但在這裏你要學會說:『對不起,我無能為力了!』這裏的人樂天知命,很懂接受現實。只要你跟病人和家屬解釋清楚,他們不會作無理要求,而會帶病人回家」。
我默然。
多年來醫學院的教授及外科培訓時的導師,灌輸給我的思想總是「盡力搶救,別考慮其他」。
對着眼中含着欣切期望的病人和家屬,「無能為力」四字實難宣諸於口。
「對,我們當醫生的,尤其是外科醫生,最困難是坦承有很多病是我們治不好的。多做點檢查、多照張X光片、開個藥方、甚或嘗試開刀,總比要和病者一同面對現實容易!」咸美頓蔚藍的眼睛緊緊瞅着我。
「手術室的時間寶貴,留給你真正能治好的病人罷!」咸美頓再呷了一口南太平洋牌啤酒。
鍾尚志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