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是一種預言 - 陶傑

史學是一種預言 - 陶傑

坊間有紀念「辛×革命」百周年活動,諸種「論述」,因為政治所限,不准提這樣,也不方便講那樁,譬如「辛×革命」最重要的圖騰─青天白×旗,就是一大禁忌,因此,這種「紀念」,以國際水準觀之,皆不入流。
西方對法國大革命,二百年來反省沉思不斷,最重要的一位論者,就是人所眾知的史學家托克維爾(Tocqueville)。
托克維爾論法國革命史時,離史實最近。他是十九世紀初的人。恐怖時代的血跡未乾,革命時代的推勒里王宮(LesTuileries)和登堡監獄(LeTemple)皆未拆除,訪舊有遺址,許多人魔爪餘生,有第一手資料,靈感特別鮮活。
紀念一場大革命,不止是回憶過去,搜集史料,托克維爾的偉大之處,還是一位預言家。他看到革命產生民粹,民粹孕育暴政,然後暴政又輪迴獨裁,托克維爾警告,如此悲劇,因人性的陰暗和弱點,如果不約制,必定重演。
一八三一年,托克維爾橫渡大西洋,訪問美國,原是要研究北美洲獨立後的監獄制度,哪知新生的美利堅令他眼界大開,從俄亥俄州,托克維爾乘了一艘蒸汽船漂浮密西西比河,一路到了新奧爾良州的孟菲斯鎮(也就是後來貓王的故鄉),回國後寫成「論美國民主」一書。
托克維爾發現,一個民主剛萌芽不久的美國,正在尋找自己的身份。美國的民主建基於財富,托克維爾看見黑奴,美國社會有很強的階級意識,托克維爾甚為驚訝。他認為民主必須由社會契約來約束,蓄養黑奴如果也是一種契約,美國的民主就有點危險。
果然,南北戰爭爆發了,然後是六十年代黑人的民權運動。托克維爾不止是史學家,在英語世界,他被尊為「永恒的預言家」(AProphetforAllSeasons)。讀過托克維爾,即如登過泰山,看見紀念什麼革命百周年遍地的飲食和展覽、剪綵,就令人有點遺憾。
在遠東,革命的論述尚未入門,令人失笑,跟他們的品味一樣的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