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通俗文化,近年最富想像力的發明不會不是「設計對白」,董啟章先生們喟嘆長篇小說已經踏上窮途末路,以從事夕陽手工業沾沾自喜,其實虛構故事正悄悄以另一種方式入屋,與正襟危坐的文學家漸行漸遠。不分青紅皂白監鬼佬食死貓,受害人會披頭散髮疾呼「別把字塞進我的口」,就像口腔無情情慘遭外來物侵犯,不自願參與了強逼性行為,縱使忐忑芳心難禁暗喜,也要惺惺作態指控冒犯。的確,翻閱意大利日報,你不會看見他們那個鹹到出汁的總理,大頭相旁邊出現「喂靚女,今晚多P咪甩底」的台詞,法國的八卦周刊也找不到卡拉布奧妮頂着大肚皮,嫣然一笑搶白「黐膠線,邊個話係龍鳳胎」,英國小報更不會在報導皇室秘聞的時候,安排青筋暴現的小媳婦對繼奶奶發砲:「丫烏婆,你自己出身好好咩?」只有在創意爆棚的前殖民地,天天充斥天馬行空的設計對白,不論藝人、政客還是根本不諳廣東話的LadyGaGa,都會失驚無神用最地道的語言,吐出只有他們肚裏蛔蟲聽過的心聲。
這種生安白造,不但有宣洩日常生活抑鬱的痛快功用,更令讀者產生人同此心的親切感,像集體回憶一樣拉近了大家的距離。不論出發點是仇富妒紅還是憎權恨勢,替矜持的公眾人物扣喉,將心底嗰句套進他們嬌貴的嘴裏,都可以紓緩繃緊的神經,精神上做了水療,負能量找到渠道釋放,雖然第二天起床未必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起碼可以甜甜睡一覺。從社會學角度看,未嘗不是變相的為民請命,比純文學實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