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人：太舒服，成就不了大事　40退休踎街

越搵得多錢的人越嚷着要提早退休，例如那些律師或I-Banker，但有幾人可以放低事業、地位以至奢侈的生活？好了，真退休得成，人家會羨慕你瀟灑，定會暗笑你兜踎，尤其當你竟然選擇去當個日曬雨淋的街頭藝術家！十年前的廣告紅人蘇五雲正好現身說法。

記者：周伽然
攝影：林栢鈞、王文忠

有甚麼好東西沒吃過!

說到廣告，還是上一代的最深入民心，一首熱播的廣告歌、一句琅琅廣告口號，直接地刻進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去玩、去癲、嚟OceanPark！」和哄得香港女子非鑽戒不嫁的「鑽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原來正出自眼前這個頂着漁夫帽、蹲在街頭畫畫、午飯啃白麪包的蘇五雲的手！上一代的廣告紅人，無人不是拼搏型的醒目香港仔吧，怎可能拋開紅塵，過上如此淡泊的生活？「當年要成功，要有野心，更要對錢很嚮往，才能激發創意。那時做一個presentation，閒閒哋也要十萬甚至過百萬，要懂作曲填詞，更要扮鬼扮馬，唱歌跳舞，才能爭到一單生意。坐飛機出差，當然常常都坐頭等，那時有甚麼好東西沒有吃過？試過跟一個老闆到大富豪傾生意，原來現場有人表演脫衣舞！」現在他娓娓道來時還有點興奮感，怎麼在十年前可以作出這麼重大的決定，狠下心腸退下火線呢？「其實早就覺得即使錢大筆大筆的來，也會大筆大筆的去，再多的錢也不是我的。但最大轉捩點在九七冧市，當時很多人唔掂，好多人走數，欠債不還。但去追人數時，發現人哋仲唔掂過我，點追得落？當時就反省，人生為咩呢？追求啲咩？」蘇五雲感慨地說。「現在有時看見別人還在跑數，終日營營役役，講的也跟錢有關。而我呢？我只關心自己今晚的晚餐，你知道嗎，鹹蛋黃炒苦瓜好好味㗎！其實食石斑又點吖，食物幾錢唔緊要，享受食物的味道才最緊要。」說罷呵呵地笑。
雖然九七是一個難關，但蘇五雲自言當時「別人不好，自己還可以。」事實上他現在還住在赤柱嘅大屋裏，所以別誤會他是落難街頭！但有擔心過新知舊雨在街上碰到現在的他嗎？「我有見過舊相識經過，但我不去認他，從前生意上往來的人，現在對我的生命已不緊要了。何況現在的我，他們也認不出來的，我從前留鬍鬚，現在剃了，加上戴起了漁夫帽。換了這身裝扮，我就是藝術家。」話說回頭，九七時開始有想要放手的念頭，但也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做到的事，「有好多人跟我搵食，仲有未完的project，都要先跟客戶好好交代。」如是者多做幾年，直至2000年便正式離開這個行頭，那時他才40多歲。因為從事廣告前、念書的時代，他很喜歡畫畫，於是退休幾年後，輾轉開始重拾畫筆，追尋畫家這個兒時夢想。

■沒有過去便成就不了現在，但蘇五雲不願說起過去有多輝煌：「假如你現在是個名媛，過去曾是妓女，從前的恩客多富貴或有地位又有甚麼意義？」

王妃坐勞斯萊斯來買畫

曾是廣告界天之驕子，即使今天的他不再追求物質生活，即使畫畫對他來說主要是個「求道」的過程，但他也不願寂寂無聞，所以他選擇了荷李活道做他的流動畫廊，「金融風暴之後，世界知名的畫廊都來港開舖，選址都在荷李活道，令整條街的質素都上升了。自街頭到街尾的畫廊我都認真逛過，它們主要只有商業活動，而不是有意思的藝術品。不過這條街成功吸引了所有藝術愛好者到來，出入的都是知識分子，所以我選擇在此開這個戶外畫廊。從前我在更前一點（更靠近中環）的位置擺檔，但一直被趕，我就一路走，又曾經在水坑口街（上環方向）一帶擺檔，但發現那裏出入的人level低了，最終就選定這裏（荷李活道94號），這個位置好，有味道，有感覺。」這是一家荒廢了的舊舖門前，他就將自己的畫作掛在那富有六七十年代特色的拉閘上展覽。原來他也沒有跟業主作些甚麼協議，事實上業主也從未出現過，「將來我成了名的話，一定會給他回報的！」他笑說。而目前他就享受不用租金、不必費心燈油火蠟支出和管理店員的輕鬆狀態，專心在街上作畫。雖然要受日曬雨淋之苦，但他視為磨練的一種，「太舒服的地方成就不了大事，在街頭創作，要與天氣鬥快。有時候，你會看見上天為你作的安排。」
他在荷李活道一帶作畫幾年，雖無固定舖位，也無宣傳，但不但獲得街坊留意，更得到不少愛畫人的支持，「說實在現在賣畫也能支持生活，我在這裏可以一次過展示六幅畫，有時候買家一買就會要六幅。也曾經有某國王妃，哪個國家我不說了，總之她坐勞斯萊斯特地來買我的畫，聽說她只在香港停留幾天就回國了。也曾經有個外國人開跑車來，停在我旁邊看我畫畫賣畫整整一小時，一個月後他再回來，就把我所有作品都買下來。名車甚麼的都不能把我嚇倒，從前甚麼名車我沒有看過呢！」

■蘇五雲自言本身物慾不強，要離開紙醉金迷的廣告世界並不難。

沒有眼睛的貓

說到畫畫，他近日畫最多的是山水畫，「山水畫是心性畫，你是甚麼人才能畫甚麼畫。心裏追求虛榮的人，便畫來畫去都畫牡丹，像齊白石般常常畫魚蝦的人，平日吃飯也一定不會大魚大肉的。」他自己的水墨畫則有貓、花鳥、蟲魚等大自然的事物，「在畫畫之前，我沒有預先想要畫的東西，有時就倒墨出來，看墨在紙上的變化，然後隨着心意畫出來。就像水墨貓，這貓並不存在模特兒，第一次畫出貓來時，只是起源於一塊竹葉形的墨迹。其實貓也可以是人，貓不會追求名利，牠終日只追求一份自在，無論吃東西、走路和睡覺，都很自在，人也應該這樣。我畫的貓特地沒有畫眼睛，因為眼睛會把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觀畫者便會忽略了貓的神態。」他最希望觀畫者可以從畫裏體會自在、隨緣和安份等現代人已忽略的價值。
水墨畫，看起來很老派，現在能在國際舞台上閃耀的中國畫家，都在畫諷刺時弊或帶異色風格的畫，但他對這些都嗤之以鼻，「那些一畫畫就講展覽，講拍賣價錢，都不過是在塑造大師、追求名利罷了。我為甚麼要畫那些被人打壓、或嬉皮笑臉的畫？那些事，對我沒有甚麼意義，我的畫，希望令人得到啟發和領悟。我曾經玩票地畫了一張畫：一對石獅子在對談，一隻生滋狗在其中一隻身上小便，牆上充滿了各種文字塗鴉，上面更貼有一張有房出租的街招。這是我在荷李活道看見的真實景象，你看對面街真有一對擠在一起的石獅子，有時有人放狗，狗經過便在它們身上小便，牆上塗鴉是這裏一個公廁的牆。整張畫很好玩，有很多意念在裏面。曾經有人出高價向我購買卻被我拒絕了，這種畫只屬記敍和表現一些表面的諷刺，不是我要表達的東西，所以不願意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