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仍相見 - 蔣芸

白頭仍相見 - 蔣芸

幾十年之後的重逢,不確定那人是否會認出我來,但有什麼關係呢?也許這是此生最後一次的相見,不需特別安排,一點也不介意在群眾之中做一個沒有臉的人。太久了,歲月無聲流過,多少事在彼此的生命中划過,我的生命,我的情感也曾遨遊過自以為的黃金領域,也一直自我作主,然後就走到了人生的暮年。仍然有這樣一個機會面對面真心的問候一聲,希望你健康長壽,希望你活得好好的,最樸實的話代替了千言萬語。
那人在一本書上寫上了五個字的上款,我忍不住笑了,是安慰獎吧,從他眼裏看到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傷感,或許還有一絲憐憫,而我眼裏一定也有,歲月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歲月無情的劃出一道道痕跡,在臉上、在心上,這就是人生。存在才是真理,半個世紀過去,多少人多少事消逝如風,不凝望也不守候,無論遙遠或就近,此刻我注意到有幾粒微小的汗珠從他臉上慢慢滴着,像一個出鏡的人,他化了妝,汗珠沖掉粉底,有輕微的一道道痕跡,那一張臉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自信滿滿,這樣的場面,他是游刃有餘了,只是主其事的兩位女士有點不知所謂,拿着咪一遍一遍的個人表演似的唱着一首曾引起討論的歌,不知攞景還是贈興。
過了許久以後,也許他會想起不知道自己竟來到一個錯誤的地方,多年以後,最初的悸動、喜悅與悲傷都那麼記得分明,像完成一個心願一般,曾看過最蔚藍的天空,也仰望過最璀璨的星辰,人到白頭仍相見,捧着安慰獎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