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公園近香港童軍中心,原本有兩棵大榕樹,廝守三百年四百年,從清朝水稻田野,到英國軍人駐港軍營,清代農夫與英國軍人,都不曾把兩樹動搖。
二戰時,英國增加駐軍數目,斬樹拓建軍營,獨獨保留兩棵大榕樹。八十年代,香港走上回歸路,英軍逐步撤走,軍營改建九龍公園,兩棵大樹,倒運了。
香港大學地理學系講座教授詹志勇1982年開始研究兩棵樹王之王。「我爬進鐵網內看樹拍照,三個學生跟着我。樹好大,人好細,兩棵樹吸引力好大,是大自然表表者,城巿裏的奇蹟」。他記得,千萬瓣榕葉子,組成天然太陽傘,能把炎夏烈日遮擋。有時一陣樹葉清香,感覺樹在呼吸,製造氧氣。冬天葉子少了,榕樹下的冬日感覺,還是清新的。
「看着好友被殘害」
1989年九龍公園發展第一階段,以興建榕樹園(BanyanCourt)之名,沿榕樹幹用水泥及泥土填出一米厚平台,詹志勇看人殺樹空着急,「泥太厚,樹根不能呼吸空氣、吸收水和養份,等於把你的頭壓在水裏,讓你窒息;沿樹幹填泥也會使它腐爛」。第一棵榕樹王於1999年倒下死了,剩下一棵,在吊命。
孤獨受傷走向死亡
倖存的榕樹王,原本比死去的那棵更大更美,詹志勇一樣無能為力,「像看着一個好朋友,被人圍着殘害,幫不到他」。建造童軍中心時,地盤工人在大榕樹下搭棚居住,像貓兒在全屋最舒適角落找窩,「我經常早上竄入地盤,見到工人在樹下刷牙洗面」。牙膏及冲凉水不可傾倒樹下,「番梘水會令酸鹼度提高,傷害樹」。
「為何你每次都見死不救?」記者問。「我有講呀,我無權,政府問道於盲,我看過那些外國專家報告,文字不通,半文盲一樣」。2005年專家教政府在死剩的榕樹四周挖洞,結果,把樹根截斷了,「洞口長度相等於被截斷的樹根長度」。2007年,原樹幹直徑五米的榕樹王,其中三米直徑樹幹塌下,剩下一半樹身。
失去一半身體,半死的樹,永無復原希望,「傷得太厲害,截了根,後面是童軍總會,前面是看台,永久切走了兩邊土壤」。一對全城最美麗的榕樹,回歸後一死一重傷,完全是香港悲劇,「一個社會怎樣對待樹,也會怎樣對待人。政府不了解大自然如何在城巿運作,嚴重缺乏知識」。
詹志勇仍不時走上中間道停車場高層觀察榕樹王慘況:被大鐵架大纜綁着,像頭被困野獸,孤獨受傷,走向死亡。「所有尊嚴都失去了,我當然傷心,完全是惡行,本來是VIP,被當成地底泥!」
即使後來起出石屎,卻又加填環保泥,不該做的,全都做了,深深傷害一棵樹,詹志勇相信,任何補救都不再有用。對榕樹王,愛得太遲。
記者:冼麗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