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子 - 陶傑

上海女子 - 陶傑

R是上海女子,二十年前去美國,讀書成績好,藥劑學和MBA,從州立大學到哈佛,轉戰波士頓的大企業,事業三級跳,只是換過了幾十個洋男友,她說唯一的遺憾,是至今依然獨身。
「千帆過盡,煙花無數,」我笑說:「R呀,你的人生,已經到了『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的意境,這還算遺憾嗎?」
上海女人,虛榮是她們天生的DNA,何況眼前這位高等華人知識份子,擁有美國籍,鞋油精細的抹上去,要講究質素,揩磨光亮,也要講一點陰柔的力度,不着痕跡。
她說在美國這許多年,鳥倦知還,有回上海的意思,因為聖荷西有一家藥廠請她當中國市場CEO。
「回上海找男人?Youmustbejoking,」我說:「登洛磯山而小天下,中國有哪個男人有高攀的資格,何況,現在妳去大陸,要領簽證的,外國人身份,對o伐?」
對格呀。伊欣然點頭:弗方便來西。「哪裏,」我答:「總比我們拿回鄉證的整整高一台階。」
R一口美語,紐約布克倫口音,我誇獎她:閉上眼睛,還以為是仙迪歌羅馥坐在跟前。這一句,直擊中了R的喜穴,媚笑一聲,已經中招。
「在美國呆介許多年,落伍了,」伊說:「世界經濟重心在中國。住在美國,房子雖然大,有前後花園,五六百平方米,價錢比不上外灘一個Serviceapartment。」
「這樣比較就不太對了,」我正色反駁:「你們美國人,看重生活質素,Lifequality,跟那些暴發戶,見識不是同一個水平。上海不是不好,但沒有波士頓交響樂團演奏莫扎特二十一號交響曲,要等杜鳴高來唱一支聖母頌,等上十年,門票兩千元人民幣。」
「可不是,在我們美國,這樣的享受隨時有,上一次在肯尼迪堂聽杜鳴高,才二十元美金。」
「這就叫國際公民人上人了,」我一拍巴掌:「還是你們美國的實力強,看電視沒有?英國都暴動了,火光熊熊的,唷,像第三世界。
「可惜,今天香港沒下雨,」我越拍越來勁:「不然我給你打傘。也可惜這裏Nosmoking,不然你拿出一根香煙,追着那個手勢,我一定搶着給你點火。更可惜,現在不是八年抗戰,不然,你是進村子來的日本鬼子,我一定爭先給你當漢奸。」R笑得打跌。我也陪笑,心裏樂開了花,看,到底還是個上海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