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專題:貧童鏡頭下看貧窮

星期日專題:貧童鏡頭下看貧窮

【本報訊】貧童看貧窮,世界會否不一樣?培堅按下快門,捕捉母親賣紙皮後的失落;泳茵跑上天台,從鏡頭窺見貧富差距;家鋒偷拍母親洗衫的背影,揭示廚廁套房的荒唐。他們與另外18名兒童一人一相機,遊走於生活空間,作品結集成攝影集《童.影.想》,本月22日至下月1日在尖沙嘴文化中心展覽。他們要告訴你,甚麼叫人窮志不窮。 記者:王家文

媽媽執紙皮賣得11元

母親剛賣掉11公斤紙皮,只得11元,培堅按快門拍下母親的失落。受訪者提供圖片

梁培堅 10歲 升小六
最貧困一刻:沒有,勉強算是執紙皮

我志願是當攝影師,但請不要拍攝我正面,免得再給人說三道四。小學二年級時,電台找我拍特輯,講述貧窮兒童。節目出街後,老師竟牽扯到陳冠希艷照風波,又說我會影響校譽;有些同學更嘲笑:「上電視個窮鬼」。當時我好無奈,只覺得他們很幼稚,因為貧窮不是罪。

政府帶頭歧視窮人

自此阿媽不准我再去執紙皮、賣汽水罐,怕我被人歧視,受同學排擠。有次她拿着大堆紙皮去賣,由深水埗桂林街走到海壇街,足足走了半小時,才賣得11元。看見阿媽離開時的失落,我按下快門拍下這一幕,無非想告訴你,這叫生活逼人,請別帶歧視眼光。
我四、五歲從內地來港,自幼已幫阿媽執紙皮、賣汽水罐,做兒子倒也沒所謂,只是阿媽最怕我被人笑。阿媽做兼職清潔,阿爸做飲食,雖工作不定,但堅持不領綜援,也是那一句,他們怕我受歧視。其實在香港社會,哪裏沒有歧視?帶頭的是政府,只偏幫商家,看不起窮人,歧視新移民。有錢無錢,我看得很開。我家住的套房只有逾百方呎,但我覺得很滿足,你看非洲有幾多人要捱餓,就算大陸亦有很多窮人。現時我們一家人同甘共苦,雖然收入少,也夠維持生活。你看那些有錢佬,享受是有了,但到頭來也離不開爭家產收場。
你聽過甚麼叫窮快樂嗎?去遊樂場玩,到便利店看雜誌,或在家中跟父母玩啤牌,已夠我樂上半天,有一年生日阿姨送了一把氣槍給我,我高興至今。將來待我賺到錢,就會做善事,即是回饋給你們眼中的我們這班窮人。

母洗衫時我忍尿

莫家鋒 12歲 升小六
最貧困一刻:月底無錢,要腐乳撈飯

我的居所很細小,只得逾百方呎,客廳勉強放下枱和凳,轉身走動是麻煩一點,但也夠我兩母子住。月租2,000元有廳有房,叫做有瓦遮頭,不用露宿天橋底,還有個廚廁,即廚房連廁所。有日阿媽洗衫,一半身擠在廚房內,一半身跨進廁所內,剛巧我尿急,也沒辦法,惟有死忍,忍一時風平浪靜嘛。
這個多用途廚廁,美其名是唐樓套房的間隔特色,其實說穿了,就是代表窮人住的地方。

家鋒從後偷拍母親在廚廁洗衣服。

酒店傳來飯餸香

06年我隨母從肇慶來港,兩年前父母離異,阿媽雖有兼職,也要領綜援幫補家計,玩的用的都是別人捐贈。我住在深水埗好幾年,搬過一次屋,也離不開住套房,誰叫我們申請了公屋多年,仍未能上樓?
但話說回來,住在這裏也有好處,隔鄰是酒店,常有免費飯餸香,有時嗅到豉椒排骨味,有時傳來陣陣雞油味,引得我口水直流。這種苦中作樂,外人不會明白,就算取笑我也不介意,笑,只代表他們見識少。記得有社工說過,居住環境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智,這個我倒也認同,最重要是人窮志不窮。香港地誰不想發達?今年我12歲,長居套房,他朝一日能上公屋決不忘本,那是我成長的一部份,曾經歷過的辛酸日子。雖然籠屋、板間房沒甚麼值得留戀,但我會拍攝下來,提醒下一代,香港也有過這樣一個貧民窟,一個單位分拆成十多間房,又焗又熱,逼狹得叫人窒息。
將來我原本想當運動員,但最近肥了就打消念頭。現時最大心願是到外國留學,學好英文,考入大學,然後找份穩定工作,再買層樓,夠錢養起家人,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人生,還有甚麼奢求?

想窺有錢人生活

林泳茵 10歲 升小五
最貧困一刻:同學在旁吃早餐,自己卻要捱餓

貧窮與富裕有甚麼分別?你跑上我家天台便知道。從天台望過去,一排排舊樓住滿窮人,背後卻是一幢幢豪宅,只不過相隔幾條街,原來就是天淵之別。如果有望遠鏡,我都想窺看一下有錢人的生活,聽講他們的仔女都由保母湊大,喜歡的東西可隨意到手,暑期活動也多姿多采,是否真的如我想像?
媽媽做兼職車衣女工,公司待她很好,每年暑假都准她帶我上班,方便照料。有時我會幫媽媽摺衫,老闆娘會播卡通電影給我看,暑假便是這樣度過。

泳茵從天台拍下舊樓與豪宅的對比。

不愛游水魚口不對心

以前我有學畫畫,一個月要400元,後來要用錢補習,只好放棄吧。我們這些基層兒童,抉擇從來都是身不由己,由環境去決定。
像去街市買餸,魚檔老闆總叫我媽買游水魚,起碼四、五十元一條,我會搭嘴說:「唔鍾意食嗰啲魚」;實情是口不對心,自己都有少少想食,只不過斬件的大魚便宜許多。
有次我沒吃早餐,以為可以頂得住,但小息時同學買了燒賣、三文治,越忍越餓,但沒錢又有何辦法?那一刻我真覺得貧困。
對於我來說,貧窮就是缺錢。自幼我便學懂節儉,飯要吃清光,不會常肚餓;收集廢紙,給媽媽去賣。不過有時我也會「打斧頭」,街市檔主找零錢給媽媽時,我會扣起五毫或一元,留給自己當零用錢,但絕不會取多,因為媽媽也時常缺錢。
去年我們終於搬去了公屋,以前居住的套房由隔鄰的莫家鋒兩母子租下來,希望他們也能上樓,算是踏出脫貧第一步。
將來我盼當畫家,但好似難搵食,聽講現時最賺錢是護士,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