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思:淨慧禪師和《法音》 - 魏承思

魏承思:淨慧禪師和《法音》 - 魏承思

上次說到我的三位佛門師父。其實,和我真正有過密切交往的出家人要算淨慧禪師。而說到淨慧師就不能不提及《法音》雜誌。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在「文革」中受到嚴重摧殘的佛教事業開始慢慢恢復。《法音》,趙樸初親任主編,編委還有巨贊、法尊、隆蓮等高僧和虞愚、周紹良、王堯等學者。淨慧師擔任責任編輯(不久後出任主編),負責實際工作。雜誌草創,浩劫之後的佛教人才凋零,尤其是年輕人學佛的更是鳳毛麟角,稿源頗成問題。當時,我正開始對佛學產生興趣。協助淨慧師編《法音》的大哥就讓我試試給雜誌投稿。我剛去了一次陝西考察歷史遺迹回校,就寫了一篇〈唐代長安與佛教〉的論文。文章很快在《法音》上發表了。大哥轉述淨慧師的話,說文筆老練,看上去像五十多歲的老學究寫的,囑我今後多給他們寫稿。這是我第一次發表佛學論文,也是第一次知道淨慧這個出家人。此後就經常給《法音》寫稿了。每篇文章都經淨慧師仔細修飾,錯漏的引文以至不恰當的標點符號都被一一改正。我對淨慧師心存感激,很想見見這位師父。

大學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去北京住在大哥家。大哥和佛教協會的工作人員都住在阜城門外的廣濟寺內。在那裏,我第一次見到淨慧師:清臞消瘦的身材,臉上始終帶着笑容,普通話裏夾雜着濃重的湖北口音。聽說他一歲半就被父母送到尼庵撫養;十四歲出家,十八歲到廣東雲門寺受戒,得以親侍當代禪門泰斗虛雲老和尚。淨慧師敏悟過人,深受老和尚器重,很快就成為虛雲的傳法弟子。一九五六年到北京中國佛學院深造。反右時被戴上「右派分子」,下放農村勞動近二十年。一九七九年才摘帽改正,回到北京的佛教協會。當時,「文革」遺風依然嚴重,佛教協會內各部門的實權都在黨員幹部手中。出家人只是用作裝飾門面,仍被當局視為另類。淨慧師和其他出家人一樣剛逃脫厄運,仍猶如「驚弓之鳥」,平時沉默寡言,只是默默地做事。但那種謙和、自重、清高的儀態令我肅然起敬。
在北京的日子裏,我經常到寺內《法音》編輯部和他聊天。連掃地打水也帶頭力行。雜誌一年比一年辦得好。主持趙州禪師祖庭柏林寺的修復工作,使柏林寺從一片廢墟變成殿堂莊嚴、規模宏大的叢林。他在那裏創辦《禪》和《中國禪學》雜誌。秉承趙州和尚「平常心是道」的禪風,提倡「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的生活禪。每年舉辦「生活禪夏令營」,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無數學人走進禪、了解禪,受用禪的智慧、禪的清涼、禪的慈悲、禪的灑脫。此時的淨慧師已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大禪師。
和淨慧師這一別又有十餘年。前年,我去南懷瑾的太湖大學堂靜修。聽說他曾經為編輯「虛雲全集」來拜訪過懷師,還聽說他回到了老家湖北,主持黃梅四祖寺的興復。我想給淨慧師打個電話。在旁的同參們說,淨慧師已是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如今別說像他那樣德高望重的大和尚,就是普通的寺院主持都忙於交際達官貴人,哪有時間理會我們這些無財無勢的百姓。我深信淨慧師絕不是這樣的俗僧。撥通了電話,是他的侍者接的。小和尚在那裏支支吾吾,我說:「你就通報師父,是一個叫魏承思的故人找。」掛下電話,我自信地說,五分鐘內淨慧師一定回電。果然三分鐘後電話鈴響了,那頭傳來淨慧師熟悉的聲音:「承思啊,多年不見,你有四十歲了吧?」「快六十啦!」「你有那麼大年紀了?」「淨慧師,當年我們相識時你大我十餘歲。你會老,難道我就永遠不老。」我們一起哈哈大笑。是呀,歲月不饒人,但願淨慧師長住這個浮華世界,給我們這些失落的靈魂帶來多一點禪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