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自命潮爆的男女都在她歌聲中郁身郁勢,就算從來與毒無緣,也笑嘻嘻跟着梳蜂巢頭的當紅炸子雞高唱:「他們企圖送我去戒癮所我說不不不,對的我曾經黑過但當我回來你就知知知。」六十年代的騷靈,回流回得轟轟烈烈,我馬上想起《黑街神探》那首傳遍大街小巷的主題曲,一叠連聲的「Shaft,Shaft」,彷彿催促於的士高玻璃球下狂舞的無主孤魂快快泊岸,因為凌晨兩點的打烊時間近在眉睫,揀個爛燈盞亦勝似獨自搭過海巴士返屋企。
人唱我又唱,可是內容實在太過陌生,熱情不可能超過三分鐘,反而更喜歡大碟的第二首歌:「我欺騙自己,一早知道我會,告訴過你我是麻煩,你知我不好。」度身訂造的歌詞,和傳媒雕塑的不覊毒女型象配合得天衣無縫,象牙塔裏的我還以為詞人匠心獨具,膨脹了小道八卦作賣點。錯得多厲害啊─一來,詞原來出自她本人手筆,二來,那些天昏地暗的沉淪原來一點也沒有作大,她成名後的新聞,無一不與酗酒濫藥掛勾,而到了這個倒霉的星期六,乾脆以「死畀你睇」作頭條。
直至唱片全球大賣,公司趁勢推出附加花紅的精裝雙碟,我才真真正正愛上她。示範版的《愛情是註定失敗的遊戲》一聽就呆住了,沒有塗脂抹粉的素面,竟帶着比莉賀麗黛久違的艷色,木吉他簡陋得不成曲調,那把聲音由頭到尾都是淒酸,幾次瀕臨破碎,好像專誠為了注解vulnerable這個字─不是脆弱,而是容易受傷,赤裸裸將最致命的穴位袒露在太陽下。有什麼好說呢?唱片叫《回到黑暗》,能夠做的只有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