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七月二十五日,曾經有五十一年是兩個人的日子,這三年變成我一個人的日子。我自定規矩,每年這一天和她去世的那一天─大除夕,我盡可能做宅男,一個人在家中懷想。
去年大除夕,我在家中翻過去兩年寫的文字,它們或直接或間接夾雜着對亡妻和對我們共同生活的憶念,或自己走出傷痛的掙扎。回顧我這兩年的生活與情緒,表面上,照常寫作,出了幾本書,每年清明重陽去卡加里麗儀的墓園拜祭。我平日與朋友有講有笑,很少人察覺我埋在心底的悲痛。其實我的生活充滿矛盾:我常常故意留在家中獨享孤獨,似乎只有孤獨才可以同她作靈魂溝通。但另一方面我有時又害怕孤獨,覺得需要朋友。有時會覺得她既不存在我也萬念俱灰,但有時又能神智清明地審視自己。做許多事我都會分神,包括看電影看書甚至和朋友交談。唯有寫作,我才會精神集中。寫小品文時,亡妻身影時會浮現,但書寫已是我掙脫悲慟重拾平靜的唯一救贖了。我樂於書寫,甚而沉溺其中,似乎這是我能與她發生聯繫的唯一方式。
在剩餘的人生旅途中,我能不能把這種矛盾鬱卒的心緒稍稍放下?「放下」的道理我知道,但偏偏事情臨到自己頭上卻總是無法放下。我想起魯迅寫過《為了忘卻的記念》,如果我把過去兩年這些洗滌傷痛的文字編成一本書出版,是不是可以作為「為了放下的記念」呢?不是要忘卻,不是要拂去記憶,只不過想要稍稍放下去積極生活。於是我編集和出版了一本書:《念.情》。若有讀者願意看一個老人的「那時候,這時情」,我深深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