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登山:葉恭綽不上掃葉樓 - 蔡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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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冀野在《柴室小品》中談到葉恭綽說:「對於文化事業非常熱心,為著輯《全清詞鈔》費了不少精力;那印行的《廣篋中詞》四本,完成在抗戰初期,怕流傳還不甚廣,這是補譚復堂的書,並時作者的作品,收入了不少。戰前,他常來南京,只是不到掃葉樓,疚齋翁(案:冒鶴亭)告訴我,為的是樓名掃『葉』,他是不願意被掃的。」
葉恭綽又名譽虎,一作裕甫,號遐庵,晚年別署矩園,廣東番禺人。是我國現代著名詞學家、書畫家、鑑賞家、收藏家。出身於書香門第,祖父葉衍蘭以金石、書、畫名世。父親佩瑲通詩、書、文。葉恭綽自幼受家庭薰陶,喜愛書畫。京師大學堂仕學館畢業後,於光緒三十四年任郵傳部路政司主事,繼擢員外郎,又超擢郎中,旋轉承政廳僉事,後兼總局總科長,一年之間,連升五次,實屬罕見。民國肇建,袁世凱就總統職,任梁士詒為總統府秘書長,葉恭綽亦在秘書廳任事。曹汝霖在回憶錄中說:「余與譽虎,本不相識,民初項城設秘書廳,始見一人身矮而小,狀類侏儒,不與人招呼,忽進忽出,狀似很忙,詢知為鼎鼎大名的葉恭綽,為梁士詒的紅人,遂不敢小覷他。」葉恭綽是梁士詒一手提攜的大將,歷任交通部次長、總長,始終是北洋政府中,「交通系」的要角,直至梁財神鎩羽下台,他才閒散下來。

國民政府統一全國後,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孫科出任行政院長,葉恭綽一度出任鐵道部長,未久即去職。此後未再出任政府官職。何以故呢?論者認為是得罪了丁文江、翁文灝的原因。因為在葉恭綽長交通部時,政府鬧窮,丁、翁兩人主持的地質調查所,經費積欠甚久,幾致解體,一再呈請撥款,當時閣議中,有人以學術機關,非同一般衙門,而所需款項,又不甚巨,主張由交通部酌量撥給。詎葉恭綽堅持該所不屬交通範圍,深閉固拒,辭氣甚傲。丁、翁兩人因之銜恨,到了後來丁、翁以教授身份入閣,葉恭綽遂無起用之望矣。
一九三九年梁士詒年譜在香港編印,由岑學呂編纂而葉恭綽綜其成。就其與譜主的關係,可說是最適當的人選。但葉恭綽卻說:「梁先生身當國步艱危之際,加以項城的知遇之感,所以不惜毀身辱名,甘願以一身赴天下之重謗,人之不諒項城者,遂不免遷怒於梁先生,因此此一年譜的編訂,為着牽涉國事者太多,而且更多顧忌處,一再刪改,可又不能不顧全事實真相。」可見有些事還真是難以着筆,因為譽之則眾怒難犯,毀之又私恩難忘。到了晚年葉恭綽還就其所知,口述《太平洋會議前後中國外交內幕及其與梁士詒之關係》一書,文長十五萬言,為當年指梁士詒藉山東案為賣國之說,做一剖辨。草稿既成,而葉恭綽卻謝世,然其所言,足備文獻之徵,也還梁氏身後是非毀譽矣。葉恭綽對老友的清白,至死護衞,平生風義,求之今世,實亦難見。
鄭逸梅曾稱讚葉恭綽是政壇上的風雲人物,也是藝林中的典範傑才。葉恭綽曾祖、祖父兩世皆以詞鳴,自其垂髫,濡染家學,即能為詞。後隨父寓居南昌,師事萍鄉文廷式,又結交新建夏敬觀,詞風近似蘇東坡之清麗。而其退出政界後,與朱祖謀、黃公渚、冒鶴亭諸詞老過從甚密,還與龍榆生創辦《詞學季刊》。葉恭綽云:「古今中外之文學,皆以表其心靈,故胸襟見識,情感興趣,觸景而發,遂成詠唱。初無一定之矩矱也。」所以他主張寫其胸臆,不太注重藝術形式的推敲和鍛鍊,以真性情為歸,則文文山之〈正氣歌〉、岳武穆之〈滿江紅〉詞,令人感性觸發,豈遽不若李、杜、韓、柳?他認為「蓋詞學濫觴於唐,滋衍五代,極於兩宋,而剝於明。至清,乃復興……二百八十年中,高才輩出,異曲同工,並軌揚芬,標新領異,迄於易代,猶猗餘霞……斯不可不謂之極盛也已。」因之他傾畢生之精力於清詞之蒐集整理,完成《全清詞鈔》和《廣篋中詞》二書,為清代詞學文獻整理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葉恭綽五歲,祖父教其執筆作書,年十二,臨魏碑,十五習晉唐人書,自幼至老,每日必親筆硯,故其書法是震鑠於時的。他主張「書法應根於篆隸,而取法則碑勝於帖」。他認為:每個字的結構,不應呆板規定。字的結構解決之後,還要講究骨力,字無骨力,就沒有精神。有了骨力,還要有韻味,否則一味硬挺,就索然無味。最後還要有氣勢。氣勢不但從顏真卿那種雄健的用筆中看出來,並且也從趙佶那種柔中有剛的「瘦金體」中看出來。而歸結於「書法須有修養,修養之道,第一為學問,第二為品格,否則雖對書法曾下苦功,然其字之表現,未免有卑卑不足之感。」

葉恭綽五十後始作畫,能松、竹、梅、蘭,而專精寫竹。他說:「……南下居滬,與余君紹宋、吳君湖帆往來,始究心於繪竹,習之不懈,三數年間,積至二三百幅,自不愜意,則悉棄之廢簏。抗日戰起,余由滬至香港,為日寇拘繫,乃畫竹自遣,始稍窺蘊奧。又由港至滬,資物盪盡,無以給朝夕,遂與梅畹華、張大千諸君賣字及畫,所繪亦略有進,荏苒數年,兼習梅松花卉之屬,然皆小景也。」然其畫竹,亦為世所珍視。
葉恭綽又是書畫收藏家、鑑賞家。他的收藏不亞於昔之項子京天籟閣,今之龐萊臣虛齋。然可惜的是,變亂頻仍,所藏十之六七燬失於兵燹中。他著作宏富,編有《全清詞鈔》、《廣篋中詞》、《廣東文物》、《清代學者象傳》等,又自撰《遐菴彙稿》、《遐菴詞甲稿》、《遐菴詩乙稿》、《遐菴談藝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