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年夏天如常在米可諾斯渡假,兩星期後回到巴黎打開電郵信箱,有一封來自眼生地址的來函,主旨寫着「WallacePotts」兩個字,一望就知道不是好消息。六月底逝世,得年五十九,發信人是他兄弟湯美,迄今我仍然好好保留在電腦:「我將帶他回去亞拉巴馬州蒙哥馬利,葬在我們父母安息的墳場。同時會帶走他的狗,查里。」平靜的語氣,毫無花巧的字句,卻有一點什麼深深觸動我的神經線──當然是近乎「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的感嘆,同性戀者無兒無女,撒手塵寰再灑脫,都要勞煩別人處理身後事,可能是遠親近戚,可能是慈悲的陌生人。雷里耶夫最後的日子,他是不離不棄陪伴在側的摯友之一,輪到自己告別人間,身邊除了忠心耿耿的查里,也有細心的知己麼?
泛泛之交第一時間接獲死訊,冥冥中確是緣份──相識滿天下,倉促間執行者在通訊錄只找到四十九個名字,倫敦唯一一次見面都兩三年前的事了,他居然沒有註銷我。馬上寫信弔慰,約莫一個月後得到這樣的短簡:「非常抱歉這麼久才回覆。我兄弟擅長打理電郵,而我並不,雖然收到的郵件很多,還是笨手笨腳。這是因為我不會打字,只會兩隻手指逐個字逐個字篤。」故事本來完了,想不到尚有餘韻。前年八月,法國中部Moulins的國家舞台服裝中心辦大型雷里耶夫回顧展,冒着暈車浪的危險和兩個朋友去看,最後一個展廳掛滿來自世界各地的海報,忽然見到香港康文署的一張……不必問,一定是波特斯先生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