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遺跡 - 陶傑

革命遺跡 - 陶傑

巴黎的聖安納希街,雖全是名店,幸好不像香榭麗舍或中國人所稱的「老佛爺」(Lafayette),並不是LV和香奈爾的據點,聽不見北京話或四川上海方言。
聖安納希街像清末通向菜市口的宣武門大街,是囚車必經之地,到盡頭的皇家路(RueRoyale)左拐,多行十分鐘,就到了協和廣場上斷頭台。
這條街殺氣重,法國革命的半數領袖,都經過這條陰司路。尋訪二百年前的遺跡,聖安納希街三百九十八號,有一塊牌匾:「羅伯斯庇爾一七九一年起居此,直至一七九三年熱月政變」。
二百年前,業主本來是一個木匠,叫杜潑來(Duplay),傾慕口才出眾的羅伯斯庇爾,把房子租給這位領袖。有名人當房客,幾個孩子在學校炫耀,哪知這個三十六歲的律師,獨身而嚴肅,卻是一個殺人魔王。
走過三百九十八號故居,進去探看,有一個院子,舊房子的一邊仍在,變成意大利餐廳的廚房。羅伯斯庇爾的思想,傳到半開化的俄國,變成列寧史太林,到更黑暗的遠東如中國和柬埔寨,變了種,化身為毛澤東的紅衞兵和赤柬。這幢房子,就是一場瘟疫最早的源頭,這個地方太重要了,身為亞洲人,不看看不行。
羅伯斯庇爾殺過許多政敵和同志,包括自己的戰友丹東。因為丹東名望比他高,政見溫和一點,主張不要太多流血。丹東的囚車經過羅伯斯庇爾樓下時大叫:「幾個月後,就輪到你了!」預言應驗,羅伯斯庇爾殺人停不了,人人自危,在政變中被推翻,並槍傷了下顎。囚車經過自己的寓所,業主很有人情味,走下樓來向房客道別。街上圍觀者眾,都知道這個人再不死,根據他的「無產階級永遠革命論」,最後人人都會掉腦袋的。
今天許多名詞,像「保皇黨」(Royalist),「政變」(Couped'état)都來自法國大革命。歷史遺跡,我常自己一個來,因為,像章詒和說的:「這樣的事和誰講」:革命的血腥和暴戾,永遠要警覺:世上的人遺傳了羊癇瘋,隔代總會發作的。你看,他又兩眼瞪白,集體口吐白沫了。準備移民。這才叫居安思危。
因為人性的愚昧和暴戾的基因,是潛伏的,在一些民族之間,壓抑得再久,別看他好像發財立了品,必會復發。聖安納希街的下午,陽光和煦,法國人年年紀念大革命,但不喜提羅伯斯庇爾這個人,因為出了這個類似希特拉的極左宗師,令法國的優秀品牌蒙羞,他們也不好意思。今天巴黎就是沒有一座羅伯斯庇爾的銅像,所以空氣清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