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之歌 - 陶傑

韋伯之歌 - 陶傑

音樂劇大師韋伯作品大展,在演藝學院公演。
音樂劇最好看的是戰後的一代。那時的一對曲詞大師,是哈馬斯坦和李察羅渣士,他們合作不斷,最有名的是「仙樂飄飄處處聞」和「國王與我」。
那時的百老滙,戰後百廢方興,美國觀眾喜歡看歡樂,前輩的這一對曲詞巨匠,作品很甜。
但韋伯卻不同。韋伯最好的作品都帶憂傷:「回憶」、「阿根廷娜不要為我哭泣」,還有「歌聲魅影」的許多首。韋伯的過場小品,也寫得一絕,像「貝隆夫人」裏女主角病重臨終的「你一定要愛我」(YouMustLoveMe)、「歌聲魅影」裏一干藝人在後台排練時的「想着我」(ThinkofMe),都比哈馬斯坦和羅渣士的前輩寫得好。
韋伯最好的作品,是沾帶憂鬱的那幾支,而不是搖滾樂風格的一大堆。這一次來香港,精品只有最為人熟悉的「Don'tCryforMeArgentina」和「Memory」,其他的抒情小調到哪裏去了?包括村姑蘇珊貝爾重唱過的「悲慘世界」裏的首本曲「我做了一個夢」(IDreamedADream)也沒有,未免有點遺憾。
因為這幾首,像李商隱和莎士比亞的悲劇,要聽眾曾經滄海,方聽得出不一樣的光景。女人初聽韋伯,都很年輕,那時候,身邊有一個偉岸的肩膊可以讓你依偎。那一夜,他買了票,痴痴地等在倫敦幸運劇院門口的欄杆邊,那一夜散了場,你與他漫步,在街角的酒吧喝了一杯,他叫了馬天尼,你叫了Babycham──一種帶有點羞澀而好奇的少女酒──而那一夜,韋伯的舞榭歌台,像盛開了一池溢艷的蓮花。
韋伯的音樂,要經過時間的淘洗,淚濕了幾圍褥枕,才剩下那麼幾首。誰沒有刻骨銘心過?長夜秉燭,飲泣天明,重聽韋伯,落花時節,遍地芳菲,那夜,那歌,以及良辰美景裏的那人,如果把失去的時光召回來,許多事,如果回頭還可以再選,只是此情不再,音容嘉好,天涯夢遠,但一切已非昨夜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