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藝術 - 陶傑

現代藝術 - 陶傑

香港一年一度,有所謂的ArtFair。都叫現代藝術展,但不向公眾開放,只讓有錢人和收藏家進場,所以門票二百五十元。
兩個人進場,就是五百。如此天價,民間沒有人抗議,因為終究很少人對美術有欣賞力。二百五十元的入場費,就是要把窮人隔濾掉,認為美術不是為大眾而設的。以這種邏輯,香港耗資六百億的西九工程,實無必要了。
今年的展品,百分之九十九是現代抽象。或許炒的是西方國家的名氣,這些畫不是不好,各有噱頭:幾條繩子搭起來,幾塊夾板,或者亂蓬蓬的一堆色彩,不錯,都有現代美術理論的脈理。
然而抽象藝術最大的問題在哪裏?在於空有對後工業時代的都會文明的嘲諷,抽象畫基本上都很Cynical,一百年前在歐洲大盛,因為坦克、鋼鐵廠、高樓大廈為藝術家的心靈帶來震撼。
抽象畫由此大興,由於是犬儒的反抗,所以都要講Gimmick──也就是說,抽象畫的創作,像喜劇電影一樣,講搞笑的橋段,多於人物的塑造。
但是藝術根本的功能,不是嘲諷,而是感動,三百年前夏爾丹的一幅水瓶和鮮果的靜物,恬淡中有一抹動人的陽光;倫布朗的自畫像,滄桑裏見藝術家不屈的意志;還有莫奈的蓮池,梵高的向日葵,都令人品味再三,悟天工開物之巧,嘆生命善美之短促,想到人生浮寄於世,終究是悲哀。
差利的「摩登時代」和「城市之光」,不純是諷刺和搞笑的,最終還是感人的。而畢加索後期的立體風,抽象得富有奇趣,但前面經歷過的玫瑰色時期和藍色時期,俱是有情,情是感人的,所以好。
這種定義,在西方的古典和浪漫時期都有,觀中國的石濤和八大,也令人感動而哀傷。今天拍賣的許多抽象,是空的,除了噱頭,沒有東西,拍賣成幾千萬天價,而且進場費高不可攀,憑此一點,即知藝術在這個城市,有幾分真正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