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最高級最低級 - 毛尖

毛尖:最高級最低級 - 毛尖

文革後我們拍了很多諜戰劇,最激動人心的是看到戰鬥在敵人心臟裏的地下黨脫險,常常,地下黨還會語重心長地面對全體觀眾說:最危險的地方,可能最安全。
這個邏輯,深深地為廣大人民掌握了。山東小伙石柏魁,到故宮旅遊,看宮廷藏品不錯,趁月黑風高,順手拿走幾樣,路上也遇到了保安,但小石從容逃離。
石柏魁不是《縱橫四海》裏的周潤發或者張國榮,身上也沒有《偷天陷阱》的裝備,更沒有澤塔瓊斯這樣的美人接應,他矮小,貧窮,是我們生活世界裏無數小蟊賊中的一個。他出入故宮,如走超市,憑的就是:最高級最低級。

最高級最低級,也被英國小騙子巴恪思利用,《太后與我》成了最近網上網下熱議的玩意。小騙子巴恪思的口吻,似乎全世界就他見過慈禧,把堂堂清朝太后寫成一個下流色情狂,當然,巴恪思也知道給他自己淫亂的想像塗上一點小政治:宮廷壓力大,性是解壓劑。
說到底,這種地攤黃書沒甚麼意思,再說了,《金瓶梅》都3D了,中國人民的性想像早過了大餅油條的困難期,但是小騙子的書在他死後半個世紀還能堂而皇之暢銷,顯見得中國人還是買外國騙子的賬,這個在此書的各類廣告中也看得出,因為,就算小騙子真的跟慈禧有一腿,巴恪思也不配當慈禧的「外國情人」,頂多一「西洋玩物」。不過呢,這本書引起的廣泛興趣,還是應該引起最高級的反思,為甚麼小騙子的書當年不出,死後也不馬上出,現在出來?是老百姓的宮廷想像越來越下流?還是咱宮廷已經風吹雨打都不怕經得起一切妖受得了所有魔?
小騙子巴恪思造謠中傷清朝宮廷,咱們學界毫不猶豫還當成果引用,此中邏輯,不言而喻,所以,最近張一一出來號稱諾貝爾馬評委接收了他六十萬美金的繙譯定金,倒也可算彼此彼此。這個消息被我們清華大學李教授在微博上轉發了,受了委屈的馬老爺子馬上給清華大學寫了一信,稱李教授這種「非常卑鄙的行為會影響西方學者對清華大學的看法,也會增加他們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新聞界的懷疑」。
清華後來怎麼反應的,我不知道,不過馬老爺子的口氣也老派了點。這又不是一百年前,我們看到西方學者跟見到耶穌似的,不三不四的西方學者我們也見多了,他們看我們好看難看,我們還在乎嗎?而且,諾貝爾真要是兩袖清風一身乾淨,這種謠言能活下來?
因此,就像超市一樣的故宮應該感謝小蟊賊,馬老爺子不妨放鬆心情感謝小騙子,諾貝爾獎走到今天,也有點晚清氣象了,和平獎不曾帶來和平,文學獎早就很不文學:開獎前,賭博公司賭北島賭村上春樹;開獎後,網絡上的文學愛好者幫略薩計算一共可以到手多少錢。
小騙子張一一接受採訪說,錢不是問題。問題是甚麼呢?故宮博物院給破獲小賊的北京公安局送錦旗,上面寫:「撼祖國強盛」。如果「撼」說出了真相,那麼,「捍」就是錯的。就此而言,當務之急,還是「捍」,否則,遇到馬老爺子這樣義正詞嚴的信,我們還不尿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