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居住的那幢大廈到吾兒所住的大廈,走去時我會數算着腳步,有時不到三百步已到他樓下,若不是近年來搬到鬧市,那會是比較遠的距離,要穿過一條蜿蜒的山路,一條隧道、一道天橋。孩子長大後,有了自己獨居的小樓,衣食住行都不是我可以關注的範圍了,也幾乎沒有可以去管轄的區域了,他的世界與我的,那距離早已不是那三百步,那麼近又那麼遠,那麼容易又那麼困難,比一般人與人的距離還要遙遠。
還能怎樣呢?每一個春夏秋冬早已習慣了不少替他更換季節的衣裳,不必留湯留飯,人生的步伐走得多快多慢,向前向後,向左向右,如何能知道呢?我不會問:你今天過得如何?昨天如何?明天如何?聽不到夜歸的停車聲、開門聲、關門聲、聽不到隔室的電話聲、音樂聲、哈哈大笑聲、也聽不到深夜球賽的喧嘩聲浪,周圍的世界變得很寂靜,只剩下靜夜的細碎之聲。
又怎麼能夠沒有牽掛呢?來自我最深邃的生命,此生也不可能再分化的另一個生命,不知何時已變成久不久聯繫一下喝餐茶、吃餐飯。歲月中,我老去、他也逐漸變成了中年人,曾幾何時一條小尾巴似的孩子,悄悄的走出了我的生活,有時站在街角看着他走過來,等他走近了,我會留意他T恤的摺痕或者鬍鬚的刮痕,或者眼中有幾條紅絲,但到底什麼也沒問,什麼也不說,總是這樣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所有的愛不能改變生命,也不能永遠停留在某一個階段,只是,我知道無論夜多深,路途多遠,總有一盞燈永遠亮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