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便滿腹狐疑,猜不透世上凡人如何得知位列仙班的神精道怪何時生日,且不是中史悶書上的生卒疑年,而是實牙實齒的幾月初幾。
家母廣結善緣,自小話我係黃大仙契仔,每年八月廿三大仙寶誕便領我至黃大仙祠誠心上香,我曾多口問句:「我哋點知大仙幾時生日?」換來的自是言簡意賅的兩字:「多事!」
我自然多事,稍長翻葛洪《神仙傳》上的「黃初平」一條,唯見初平如何指着石頭說:「羊!」那兒便有羊!叱石成羊後,服丹練仙,改姓赤,為赤松子,即是樂富隔籬的黃大仙也。但《神仙傳》上不載大仙何時生日。後讀港大黃兆漢〈黃大仙考〉一文,作者獨捻出坊間常見黃大仙畫像,像中大仙端坐蒲團上,右手執塵拂,左手拇指食指豎起,作「八」字狀,其餘三指屈曲,即表示八月廿三!真箇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疑團雖未解開,我忝為大仙契仔,繼續上香為是。九七年後,女皇壽辰干卿何事,假期換上普天同慶的佛誕,每年四月初八。
我又多事,不禁問:「如何得知四月初八?」先不說日子,光是佛祖降生之年亦有不同說法,流行的說法是佛祖享壽八十,壽終涅槃(Nirvana),以其涅槃之歲上溯八十載,即得佛生之年。可是涅盤之歲亦因不同地域、傳說、曆法而各有不同。中國流行的有兩種說法,俱暗示國人對佛早有所聞。第一種是根據《左傳.莊公七年》所記:「夏恆星不見,夜明也。」而當日是夏四月辛卯。晉代支謙所譯《太子瑞應本起經》上列載了佛祖誕生時的種種祥瑞,中有天地四方澄然通明,即「夜明也」,結合《左傳》上的記載,佛祖便說成是生於魯莊公七年(公元前686年)四月辛卯,但據楊伯峻和荷蘭佛學學者許理和說,辛卯應為四月初五而非初八,但此說後來已被正史如《魏書.釋老志》所襲用。
另一說法是據《古本竹書紀年》,上有:「周昭王即位二十四年(公元前958年)甲寅,歲四月八日……其夜五色光氣入貫太微,遍於四方……周昭王問太史蘇由曰:『是何祥也?』蘇由對曰:『由大聖人生於西方,故此瑞。』……。當日之時,佛出生王宮也。」講到明晒啦。
二說所指佛生之年相距約三百載,在華夏五千年歷史中僅屬丁點偏差而已,要緊的是國人國君在佛祖降生時便即感應祥瑞,時為四月初八!
疑團依然未解,此二說文獻基礎薄弱,又未有跟其他印度或東亞史料對堪,難言信史,難怪德國漢學家HerbertFranke慨歎:「今天眾口一辭,咸謂難憑漢文史料了解佛祖的生卒年月!」題外一句話,歐洲學人對佛祖生死在世之期甚為關注,德國Gottingen科學院資助下已刊有論文集二大卷,分別題為'TheDatingofTheHistoricalBuddha'及'WhendidTheBuddhaLive?',份量厚重,國人應側目。
更令人側目的是我們今年的佛誕為何偏偏遇上長洲太平清醮的飄色包山?
最早對長洲太平清醮作田野研究的可能是東京大學田仲一成,田仲氏將太平清醮的諸色活動視作祭祀劇,其用意是淨化醮禮(purification),既求助於北帝,復設壇懺悔,超度幽魂,更有鑼鼓喧天的粵劇連場以聚鄉里。這類「醮」並無定制,在中國東南各地風俗互異,長洲的太平清醮則在陰曆四月上旬,不一定是四月初八!硬將民間祭祀打醮繫上佛誕,自然洋洋大觀,遊人更可一舉兩得,在佛光照耀下靜享雄奇(spectacular)之景,搜奇(exotic)之趣,何樂而不為?
大家已不必細究各節日的源流幽趣,索性眾聲喧嘩,Hybrid一番!下回我們不妨將St.Patrick'sDay雙併清明節,在祭祖時一邊大塊燒肉,一邊大pintGuinness,不亦遊樂乎?
說起遊樂,打開香港旅發局的網頁,我們便不愁沒有節日可供遊樂,真係年年有,月月都有!這個destinationmarketingagency已將香港點染成節日之城,不是西西筆下的「我城」,而是英文的「FestivalWalk」:「又一城」!
我們大概可以太平清醮的平安包禮奉佛祖,作其生日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