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蕾的父親當年給她這個名字意為安靜開放的蓓蕾,憑她少女時的心性也是打算安靜生活的,可是「順流而上」並不由人,用她的話說:還不知怎麼做演員呢,就忽地成了一個著名演員。成名要趁早,對她的好處是:「你想要的就那麼一點兒,甚至沒想好要甚麼呢,突然命運給了你很多,那你就隨意折騰吧,反正有餘地。大不了回到原點。」
撰文:鞠白玉
攝影:譚盈傑
徐靜蕾,1974年生於北京,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憑偶像劇《將愛情進行到底》走紅後成為內地著名文藝女星,亦曾主演《投名狀》、《新宿事件》等多部香港電影。02年開始自導自演,新作《親密敵人》剛在香港開拍。亦為網路雜誌《開啦》出版人、主編,個人博客「老徐」以三億七百萬的訪問量成為博客王。
我以前不想承認這點,覺得事事是我個人努力。
現在我承認,從未為生計奔波,只為理想和興趣。
她這些年的隨性和努力是糾結在一起的,看似冷僻的文藝青年,又在主流媒體的注視下,做任何事情輕鬆地說「因為好玩」,箇中過程又絕不懈怠。
因為青春偶像劇成名的,所以多年來頂着玉女的頭銜,其實皮膚棕黑,五官毫不驚艷,舉手投足是帶男孩氣的,神色表情帶着玩世不恭,語調裏是北京大妞兒的爽直。許多年來出場的扮相是一致的,除了電影裏偶有時尚的一面,平日生活裏她偏愛中性穿着。
和別人一樣,我也懷疑她說話的氣勢裏有王朔的影響,那是一段過往,她最後沒和他有正果,卻像了他。但再觀察又不是,和大陸多數女演員比,她有文化,那種不是後來的強求。我問她做雜誌,寫劇本,拍電影,樣樣需要創造力和決斷力,她的美學從哪來?她眉頭一皺,說到童年往事:小時把美術館和畫冊能看的東西都看遍了,看不懂,沒關係,爸爸就是這樣讓我浸在裏面。十三歲時就為某個著名文化中心題字,手迹一直掛在那中心的大樓頂層,往來長安街的人大多不知道是一個電影明星少女時代的作品。考大學時是想學美術的,陰差陽錯成了演員。將錯就錯,每個嘗試她都當錯下去。「反正哪個都不是我謀生手段。」那甚麼算是謀生手段?「拍廣告吧!」她笑着,「可別讓我的廣告商聽到。」
受不了被動
「年輕時你倒是有精力,想做成甚麼事卻特別難。現在你沒精力了卻有閱歷,事事都能成。」
她不會避談年紀,很享受她的37歲。和黃立行在香港拍戲,連夜拍攝後她的眼睛發紅,我們剛一見面,她張嘴就說:我都三十七了,撐不住了,年紀大了,精力有限。說是這部戲後不想再又導又演。「還是當導演過癮,演員太被動了。在片場等着,輪到你時你也得按導演的意思,自己能有多大發揮?我就受不了這個被動。」她覺得還是不能解釋這個被動的狀態,便說:要麼給我冷水,要麼給我熱水,反正不要溫水。「冷水就是我的生活,我讀書寫字去旅行,自己一個人在洛杉磯呆幾個月不講話都可以。熱水就是我這累得要命的拍片過程,焦頭爛額也無所謂。怕就怕溫水,當演員就是溫水。」
做雜誌《開啦》四年,現在她坦承:只是打平,沒賺到甚麼錢。那些年她親自開選題會,寫卷首語,完全是職業主編身份,看她自信滿滿,其實是「把自己扔在那個位置,沒辦法了。」「做雜誌前甚麼也不懂,還是網路雜誌?想也想不出怎樣做。我的性格就是:先把自己扔那兒。再慢慢想。」
做第一部電影時,用自己拍廣告存的錢,「那麼年輕有了上百萬,幹嘛使呢?花也花不完,不如拍電影。」嘴上說玩,還是暗地裏拚命做的,「拍《杜拉拉升職記》的前幾天,我的劇組賬面上還一分錢沒有。都以為徐靜蕾想做甚麼都有人幫她,以為我想買小說版權就一定能搶到,其實我買這小說的時候根本沒人想要拍。多少人打擊我?某個公司老闆對我說:這種題材沒有掙錢的,沒人會給你錢。「他們給我扯甚麼商業片,藝術片,我心想你們看過藝術片嗎?懂商業片嗎?我還不信了,我就拍。我當時的心理就是:我要讓你們都儍眼。
女人的小世界
「再好的藝術片的劇情也抵不過真實的紀錄片,我慢慢地不想再去碰這些題材。」
拍過三部文藝片,有口碑沒票房。「我看了太多文藝片,最後只想看美劇,沒有美劇睡不着覺。人生現實裏已夠苦夠掙扎,何必再去電影裏找深沉?」她不喜歡LarsVonTrier的《DancerintheDark》,哪怕是Bjork演技再出色。「這要是個紀錄片也就罷了,幹嘛生生編出這樣慘的故事來讓人不開心?看完後我覺得人太可怕了,人太壞了,都不要活了罷。以前的三部文藝片就像是我的成長故事,在裏面吐露盡了,現在只想高興地活着。」在美國遊學時她常獨自進影院,看到每部美妙的愛情片結束後,全場的情侶情不自禁地熱吻,「我為甚麼不能也讓人相信點美好的?」
所謂文藝,無外乎讀書寫字愛電影,或是自有一套獨立超然的價值觀,也只是生活方式,並不帶進電影裏來。她有她的小世界,有閨蜜,愛吃羊肉串,貧嘴,養貓,打牌。她父親仍對她嚴厲,待她同小時候一樣,「我真是在我父親的巨大的威嚴之下長大,而且連對抗都沒有。何謂對抗?情侶之間倒是可以,因為勢均力敵。我和父親的勢頭太不平等,所以也從沒有過反抗的念頭。」她拍的電影,結果好壞,父親並不以為意,「反正他覺得只要做事情就好。」
她的長相,耐看,大概是因為不那麼在乎,就平添了自然,少了做作。她也向來沒用女演員的相貌要求來負累自己,因為自在,反而拉長了青春期。閒談間她常常說跑題,說得自己也雲裏霧裏:我剛才本是說甚麼來着?又問旁邊的朋友要根煙,嫻熟地點起來。背後襯的是香港的海景,劇組在這裏有一個月的駐紮,再大隊搬去倫敦,做導演對她來說早非難事。
一輩子也沒興趣的男人
每部電影自有她內心自我的投射,即便是娛樂片裏的愛情。關於愛情,這些年聽過她緋聞,比如作家王朔,演員黃覺。她沒公開承認過,也不極力否認,旁人也便沒那麼好奇。她對戀愛沒有那麼熱望,說是喜歡一個人的日子。我說她總得有個愛情觀。她反問:能和別的女人有甚麼差別呢?喜歡的人,不能自私粗魯,不能沒責任心,不能無所事事,不能浮淺。但是要具備甚麼呢?也說不清,遇到了才知道。
但有一款男士是她向來拒絕的。她帶着促狹表情:商人啊,我一輩子也不會有興趣!一心想掙錢的生意人,我怎麼也愛不上。你看我拍電影也會想掙錢,但是即便不掙,那也是個作品吧。
鞠白玉,
滿族女,
八十後,
達達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