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後者言 - 蔣芸

落後者言 - 蔣芸

灰心到幾乎又想停止日行一萬步的豪舉,想想看,好勝如我竟被後來者一個個迎頭趕上,每走一圈都有一個假想敵,而且那假想敵都是落後者,走得快而姿勢準確的人我豈敢去挑戰?到後來竟被一個手持雨傘當枴杖的長者給拋離了,氣得我,好歹也是曾跟東方飛躍的羚羊紀政在同一跑道上的選手呀,五十多年後竟落得如此下場,哎呀,我忘了舊事瘀事不消提,提之傷心。
於是後來索性選一個細雨霏霏,緩跑徑上少人行的時段,比較不那麼礙眼,手上那個大紅色的呼拉圈也不那麼阻人,總算心理上比較好過,也因此愛上了春雨如牛毛綿綿柔柔的季節,而且告訴自己,只不過是例行日課,別那麼好勝心切,落後就落後,沒有摔個正着還能走畢一萬步已是大吉。
期望不要太高,要對自己滿意,滿面笑容的年輕禪師仁波切教人要接受要承擔,或者也可以選擇放下──這種話不必仁波切來說也已經耳熟能詳了,什麼人都說過,照我看放下在這件事上就是等於放棄,對自己太寬容的我,這些年放棄的太多,一曝十寒的鍛練幾乎變成零了,只剩下這走呀走的,乘着四肢還能行動自如,還能把自己運到這運到那,不妨在走呀走中把前塵舊夢拋身後,白頭就白頭,只要還能走。走呀走的有時想像自己有如一匹出閘的馬兒,遙遙領先,一匹匹熱門名氣馬都被自己拋越,愈來愈近終點,勝利在望了,在我身上下注的馬迷有福了……從白日夢中定一定神,回過氣來,只見老貓幾隻在雨中仍堅持着,不由得啞然失笑,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何曾想像過,歲月於是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