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說,serendipity是最難翻譯的十大英文名詞之一,不學無術之輩當然不敢反駁,但懷疑精神還是沒有麻木,私底下忍不住暗忖:這些權威人士未必洞悉所有語言的精妙,較大路的德意法可能真的找不到門當戶對的親家,怎見得愛斯基摩文或非洲某土族的方言沒有等量齊觀的配偶?我們字典裏就有「契機」,縱使不能十足十倒模,恐怕也可以傳達那種靜觀大千,天靈靈地靈靈的喜悅。密碼無處不在,只待解讀的眼睛眷顧,從中拼湊出大圖畫的線索,堅定地銜接過去和未來。這原應帶來快慰,但張愛玲卻引了《論語》的「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那是更高層次的領悟,得道後要不就成為獨具慧眼的小說家,要不就成為超渡眾生的聖人。
低等動物當然沒有那樣的造化,黑暗中掠過細碎的柔光,令見一步行一步受添增了少許不摔跤的把握,已經感恩不盡。所以,《很長很長的時間》游回來兩句歌詞的翌日,在去聖約翰麪包與酒祭五臟廟途中,耳膜內置擴音器竟然隱隱傳出「一間單人房,一張一個人吃飯的桌子,這裏誠為寂寞之城」,我馬上認出那首歌叫《親愛的心》,並且記起一九八零年某冬夜,站在田野間的聖馬田外的公共電話亭,打回去三藩市的一通長途電話。要找的人沒找到,遊興降至冰點,就在那一刻,知道回不去了。漫漫三十一年,到了這個明媚的春天,卡住的歌詞幾乎是現況寫真,準確描繪泊宿所和飯堂景色;只是寂寞之城一點也不寂寞,歌再唱下去承諾的那個代替「哈囉」的吻,經過急凍便讓它繼續留在冰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