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重遊 - 蔣芸

舊地重遊 - 蔣芸

星期日的美孚新邨好熱鬧,十五年不曾重臨舊地,此刻被我趕上了,抗議的人潮、拉起的橫額、呼叫的口號、飛舞的手臂,圍成圈圈躺地上的男女老少,歇斯底里憤怒的咆哮,我不是去看熱鬧,是有心而去拜訪我的偶像。七十餘年致力兒童文學創作,編兒童刊物,許多人是看她辦的雜誌,看她寫的童話長大的。她得過無數次的獎項,但意義最重大的還是今年小童群益會將頒給的這個獎,為什麼?容後再說,先賣個關子。
雲姐姐黃慶雲九十一歲了,依然很美,美得自然、美得俏皮、美得健康,還是個大笑姑婆,要是早知道她住在這兒,當年我一定不搬家。她大女兒周蜜蜜,也住在離她不遠的第八期,而第八期正是我的舊居,若不是當年七號貨櫃碼頭要興建,將遮擋住那無敵海景,無論如何我是不會遷徙的─事關據說我這條命見水即生,到如今也不知到底有幾分真。
當年的海果然不見了,變成了一個花木扶疏的公園,有點順德清暉園的架勢,很氣派。抗議的人群原來正是因為這第八期旁將建起一幢二十層樓高的大廈,我的天,滄海變桑田,桑田變公園,地愈來愈狹窄,現在連僅有的空間都要被填滿了。世事真是說變就變,二十年後,又是另一番氣象了,若我仍然居於此,焉知今朝抗議的人群裏不會有我?
當日海濱的長廊,垂釣散步的清閒之地,清風徐來,欣賞着對面海的迷人夜景,我最喜愛的城市,我的家,燈火閃爍處,尋常人家流動的生命,而香江的故事在這一片千門萬戶亮起的燈火中展開着,如果連這樣的空間也被剝奪,那還成什麼世界?